操场上的“约会”

操场上的“约会”

高三上学期的深秋，图书馆里的暖气开得太足，夏暖捏着笔的指尖都沁出了汗。面前摊开的英语卷子上，完形填空的选项像一群模糊的蚂蚁，她盯着第17题的空格发愣，忽然听见斜前方传来“啪”的一声——顾宇的习题册被随手甩在桌上，他正支着下巴看她，嘴角勾着懒洋洋的笑。

“小矮子，这道题错三次了。”他伸手敲了敲夏暖的卷子，指尖划过她画满批注的纸页。夏暖立刻炸毛，抄起橡皮砸过去：“顾宇你有病啊，谁让你看我卷子的？”橡皮擦在顾宇的校服领口弹了弹，他不躲不闪，反而抽走她手里的红笔，在错题旁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猪头：“错这么多，还好意思凶我？”

图书馆的管理员阿姨从书架后探出头，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夏暖赶紧压低声音，揪住顾宇的校服袖子往外拽：“出去出去，别在这儿发疯。”顾宇任她拖着走，顺手把两人的保温杯塞进书包，夏暖这才发现他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分明是故意等着她一起离开。

教学楼后的操场在傍晚镀着金边，梧桐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夏暖松开顾宇的袖子，忽然想起上周体育课，她跑完800米蹲在树荫下喘气，顾宇也是这样晃着矿泉水瓶走过来，瓶身凝结的水珠滴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发什么呆？”顾宇突然伸手揉她的头发，夏暖条件反射地拍开他的手，耳尖却微微发烫：“没发呆，就是觉得你今天安静得反常。”

“反常？”顾宇挑眉，从书包里掏出两瓶饮料，一瓶柠檬茶，一瓶冰可乐。夏暖看着熟悉的绿色包装，想起高二那年运动会，她在看台写作业，顾宇突然从跑道上冲过来，把冰镇的柠檬茶塞到她手里，自己却灌着凉白开。“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接过饮料，指尖触到瓶身的温度，“你刚才在图书馆查了二十分钟的单词，肯定是昨天英语小测又没及格。”

顾宇的耳尖瞬间红了，梗着脖子反驳：“要你管？我乐意背单词不行啊？”话虽这么说，却乖乖地从书包里掏出皱巴巴的单词本，翻到画满星星的那页——那是夏暖上周帮他圈的重点。两人沿着跑道慢慢走，橡胶地面传来轻微的“沙沙”声，远处的篮球场传来男生们的呐喊，隔壁班的林悦正和苏然坐在双杠上聊天，看见他们过来立刻吹起了口哨。

“顾宇夏暖又一起遛弯啦！”林悦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苏然跟着起哄：“你们俩每天放学都来操场，比食堂的糖醋排骨还准时。”夏暖瞪了他们一眼，顾宇却大大方方地挥手：“怎么，羡慕啊？有本事你们也找个人天天陪你喝柠檬茶。”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饮料，夏暖赶紧踢了他的鞋跟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

四人在单杠区停下，苏然突然指着远处的教学楼惊呼：“快看，张老头来了！”教导主任张老师正抱着一摞作业本往操场走，眼镜片在夕阳下反着光。夏暖下意识地往顾宇身后躲了躲，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怕什么，咱们又没干什么坏事。”话虽这么说，两人还是乖乖地站好，假装在研究单杠上的锈迹。

“高三了还这么贪玩？”张老师走到近前，目光在两人相握的手腕上扫过，夏暖立刻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顾宇却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挡住老师的视线：“张老师，我们就是出来透透气，马上就回去复习。”老师的表情缓和了些，拍了拍顾宇的肩膀：“知道劳逸结合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影响，别让同学误会。”

等老师走远，夏暖立刻掐了顾宇的胳膊一下：“都怪你，刚才干嘛拉手？现在好了，肯定又要传绯闻了。”顾宇揉着胳膊笑：“明明是你自己躲，我不拉着你，你都要钻进单杠缝里了。”说着从兜里掏出薄荷糖，递给夏暖一颗：“上周你说这个口味不错，我特意买了两盒。”

暮色渐渐浓了，操场的路灯次第亮起，橘黄色的光裹着飘落的梧桐叶。夏暖忽然想起上个月的月考，她因为数学题太难躲在楼梯间掉眼泪，顾宇找了她二十分钟，最后递来的也是这盒薄荷糖。“其实……”她含着糖，声音闷闷的，“你不用总盯着我复习，你自己的数学也该补补了。”

顾宇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她的眼睛：“夏暖，你是不是忘了，高一开学那天，是谁在走廊上撞翻我的饭盒，还把番茄鸡蛋汤泼在我新校服上？”夏暖愣住，记忆里那个扎着歪马尾的女生，正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擦他胸前的污渍，而眼前的少年，早已比她高出半个头，校服领口还沾着刚才揉她头发时蹭到的头皮屑。

“所以你这三年一直在报复我？”她叉着腰假装生气，顾宇却突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声音闷闷的：“不然呢？谁让你当时连句‘对不起’都不说，只知道蹲在地上捡我的勺子。”夏暖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的校服外套还搭在自己肩上——刚才在图书馆，她嫌热随手扯下来的。

操场的广播突然响起，是傍晚的校园新闻：“本周三将举行高三年级拔河比赛，各班请抓紧时间报名……”苏然和林悦跑过来，拽着夏暖的胳膊喊：“暖姐，咱们班还差两个女生，你和顾宇一起报名吧，他力气那么大，肯定能赢！”顾宇回头挑眉：“听见没，群众的呼声，小矮子，你敢说自己没力气？”

夏暖刚想反驳，忽然看见顾宇的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笔记本，正是她上周丢失的错题本。原来那天在食堂，她把本子落在餐桌上，是顾宇默默捡回来的，却一直没告诉她。夜风送来远处食堂的饭菜香，混合着操场上青草的气息，她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赶紧拧开柠檬茶的瓶盖，冰凉的液体滑过舌尖，甜得有些发涩。

四人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坐下，看高三（5）班的学生在球场上练习投篮。顾宇忽然指着场边的桂花树：“去年秋天，你在这里捡了一袋桂花，说要回家做桂花糖，结果呢？糖没做成，倒把袋子落在我自行车筐里，害得我骑了一路的桂花香。”夏暖想起那个沾满糖霜的塑料袋，还有顾宇自行车后座上若有若无的甜香，忽然轻笑出声：“你还记得啊？其实那天我是故意的，想让你身上沾点香味，省得总有人说你像块冰山。”

远处传来晚自习的预备铃声，顾宇站起身，伸手接过夏暖手里的空饮料瓶：“走吧，小矮子，该回去复习了。”夏暖拍掉校服上的落叶，忽然发现顾宇的影子已经完全笼罩住她，却在她抬头时，迅速地别开脸。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时而重叠，时而分开，像极了这三年来纠缠不清的时光。

当教学楼的灯光在夜色中亮起，夏暖忽然想起刚才在图书馆，顾宇在她错题旁画的猪头，还有他塞给她的薄荷糖包装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别总熬夜，你的黑眼圈比熊猫还重。”她摸着口袋里温热的薄荷糖盒，忽然觉得，有些秘密，就像操场上的月光，明明看得见，却永远说不出口。

深秋的夜风掠过操场，吹落最后几片梧桐叶。顾宇和夏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远处传来同学的笑闹声，还有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吱”声。在这个平凡的高三傍晚，操场上的“约会”，不过是两个人在繁重课业里偷来的时光，像柠檬茶的酸甜，像薄荷糖的清凉，像藏在错题本里的小纸条，永远带着青春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