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八点的阳光斜斜地掠过窗棂,在瓷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祁屿倚在窗边,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新抽的嫩枝,叶片上的晨露在他指间碎成细碎的光。
手机在桌面上嗡然一震,他漫不经心地瞥过去,却在垃圾广告的缝隙里撞见那行标红的字——
「分化训练指导」。
猩红的提示刺进视线,他指节一僵,枝条“咔”地折出一道脆响,断口渗出透明的液体。
门轴发出细微的响动,祁肆眚端着早餐走进来,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镜面倒映出祁屿骤然绷紧的下颌线,他蹙眉放下餐盘,瓷底与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祁肆眚温热的胸膛贴上祁屿的后背,手臂环住劲瘦的腰身时,他闻到对方发丝间沾染的晨露气息。
"怎么了?"耳畔的低语混着呼吸的热度。祁肆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待看清屏幕内容的刹那,箍在腰际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早餐的甜香在空气中缓缓沉淀,两人交叠的身影在晨光里凝固成静默的剪影。
“……你要去吗?”祁肆眚的唇轻轻碰了碰他的额角,温热的触感像一片羽毛。
祁屿的睫毛颤了颤,喉结滚动,最终只是垂下眼,声音低得几乎融进晨光里:“我别无选择。”
他翻转手机,屏幕熄灭的瞬间,那抹刺目的红也随之隐去,仿佛从未存在过,祁屿抬手用指尖抵住祁肆眚的胸口,稍稍用力,两人之间便隔开一道足以让寒风穿过的缝隙。
“我很快就回来,哥。”他转身走向衣柜,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祁肆眚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指节无意识地收紧又松开,最终,他只是沉默地上前,将一支镇静剂塞进祁屿的掌心。
冰凉的玻璃管贴着皮肤,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
“别逞强。”他低声道,声音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颤音。
祁屿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将药剂收进内袋,金属拉链划出一道冷硬的弧度,“等我回来,哥”。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枝头,嫩枝不堪重负地晃了晃。
——
冰冷的金属门在身后无声滑开,实验室特有的消毒水味混着某种甜腻得令人作呕的信息素抑制剂扑面而来。
路怜逸倚在办公桌边,钢笔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度,银光闪过,他在实验体销毁合同上签下最后一笔,墨迹在纸上晕染开一朵黑色的花。
"欢迎回来,L-204。"他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解剖刀般的玩味,"听说你哥给你取了新名字?祁...屿?”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真是温馨得令人作呕。"
金属遏制环扣上颈项的瞬间发出"咔嗒"轻响,像毒蛇咬合的声音,祁屿的指尖无意识蜷缩了一下,指甲轻触掌心。
他偏头避开路怜逸探究的视线,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微微突起,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河。
"与你无关。"
训练室的自动门无声滑开,弥漫的雾气中,时砚修的身影在培养舱里若隐若现。
淡紫色的输液管如毒蛇般贴紧他苍白的脖颈,某种莹绿色物质顺着它缓缓注入,在培养液中晕开诡异的波纹。
祁屿接过机械臂递来的实验方案,纸张在指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标红的字段上:【S4分化能力:掠食者】。
字迹殷红如血,刺痛着他的视网膜。
"解释。"他的声音比实验室的恒温系统更冷,呼出的白雾在面前凝结又消散。
路怜逸的身影不知何时贴近,白大褂擦过祁屿的肩头,他停在培养舱前,指尖轻抚过玻璃表面,留下一道朦胧的雾气,像是在触摸情人的肌肤。
"数据分析显示,时砚修的攻击性远低于标准值,"路怜逸的嗓音带着某种愉悦的起伏,"你的A1「海市蜃楼」配合S4「双生虚影」,再加上新型神经诱导剂......"他转身,镜片上划过一道冷光,"成功率可以提升到60%,这个数字,你应该明白意味着什么。"
冰冷的实验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
祁屿将实验方案重重摔在金属台面上,纸张如受惊的鸟群般四散飞落,他双臂交叠,缓步走到培养舱前,透过玻璃注视着里面的时砚修,声音低沉而冷冽:
"即便他会死?”
培养舱内的液体微微波动,映得他的眉眼愈发锋利,如出鞘的刀,他侧过头,眼尾扫向路怜逸,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百分之六十?说得倒是好听,你不怕我一失控——直接杀了他?"
话音未落,耳畔忽然传来一声低笑,像是毒蛇吐信的声音。
祁屿偏头,正对上路怜逸那双含着戏谑的眼睛,镜片后的瞳孔收缩成危险的针尖状。
"果然是放你自由太久了。"路怜逸轻叹一声,唇角微扬,看着祁屿的眼神像是在注视不听话的家猫。
他缓步上前,指尖轻轻抚过祁屿的脸颊,却在下一秒猛地攥住他脖颈上的信息素遏制环——
金属环骤然收紧,祁屿的呼吸一滞,被迫仰起头,露出脆弱的喉结,路怜逸凑近,温热的吐息拂过他的耳廓,声音却恶劣得令人发寒:
"想杀时砚修?好啊,随便你杀,"他笑得愈发肆意,指节却又收紧一分,"只是不知道……你的好哥哥,有几条命替你还?"
遏制环的警示灯闪烁,红光映在祁屿的眼底,像是燃起一簇冰冷的火。
祁屿的瞳孔骤然收缩,遏制环的电流声在耳边尖锐嗡鸣,他猛地扣住路怜逸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对方苍白的皮肤里。
"你敢动他——"喉间的机械锁随着情绪波动发出警告音,祁屿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我会让你后悔当年没死在培养舱里。"
“是吗?” 路怜逸似乎是满意祁屿的失控,微扬起眉松开了遏制环,指尖却暧昧地擦过祁屿渗血的唇角:"真感人啊,L-204,你以为祁肆眚为什么能活到现在?"他转身走向控制台,白大褂下摆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像死神的镰刀,"要不是你每次任务都完成得漂亮,他早该和那些失败品一起——"
实验室突然陷入诡异的静默,只有培养舱的液体循环系统发出细微的嗡鸣。
路怜逸修长的手指悬停在控制面板上方,指尖在终止键上轻轻一点,神经诱导剂的输送管立即从时砚修颈脖抽离,带出一丝暗红的血线,在培养液中晕开。
"真是扫兴,"他突然轻笑出声,转身时白大褂在消毒灯下泛着冷蓝的荧光。
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你父亲特意嘱咐过..."他故意在"父亲"这个词上加重语气,舌尖轻轻抵着上颚,"有些话题,现在还不是时候。"
警报器的红光在他镜片上流动,将那双眼睛染成诡异的猩红色,他忽然凑近祁屿,带着薄荷糖凉意的呼吸扫过对方耳廓:"不过没关系..."后退时皮鞋在地面敲出清脆的节奏,"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路怜逸随手将沾着血迹的橡胶手套扔进废弃箱,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刺耳,"去3号实操场等着吧,时砚修等会儿就会过去。”
——
3号实操场的穹顶呈现出病态的苍白色,如同被漂洗过度的脏器,祁屿站在场地中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脖颈上的金属遏制环,环体内部传来细微的电流声,像某种节肢动物在鞘翅下摩擦足肢。
"系统预热完成,"机械女声从头顶洒落,"神经链接稳定率98.7%。"
祁屿抬起眼,看见时砚修被机械臂推送进来,他的皮肤在冷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脖颈上还残留着针孔痕迹,淡紫色的血管在皮下蜿蜒如寄生藤蔓。
那双总是含着雾气的眼睛此刻异常清明,直直望向祁屿。
"开始前最后确认。"路怜逸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来,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失真,"L-204,你的任务是激发S4的掠食本能,记住阈值——"他故意停顿,玻璃观察室的反光遮住了他的表情,"心率180,腺体温度42℃,攻击性指数突破红色警戒线。"
祁屿的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他太熟悉这些数字背后的含义——那是人体崩溃前的临界点。
"确认。"他声音平静,同时释放出第一缕信息素。
实验室特制的抑制剂让他的气息变得尖锐,像冰锥刺破凝滞的空气。
时砚修的眼睫颤动了一下。随着神经链接建立,祁屿感受到对方意识如潮水般涌来——实验室消毒水的气味,培养舱液体的粘稠触感,还有...路怜逸白大褂袖口沾染的咖啡渍,这些碎片在思维接触的瞬间就被祁屿捕捉,成为构建幻境的原材料。
"「海市蜃楼」启动。"祁屿闭上眼睛。
实操场的地面开始溶解,时砚修发现自己站在某个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味道浓得呛人。
这是祁屿精心选择的场景——路怜逸三个月前遭遇暗杀的地点。
幻境中的细节精确到可怕,时砚修能看见急救灯管上死去的飞蛾,能听见隔壁病房老人的咳嗽声,而当那个穿着染血白大褂的身影从拐角跌跌撞撞出现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砚修...?"幻境中的路怜逸捂着腹部,指缝间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这个影像如此真实,连发丝间残留的雪松气息都完美复刻——那是祁屿通过"双生虚影"制造的傀儡特有的标记。
时砚修的指尖开始颤抖,祁屿通过神经链接监测到他的心率正以危险的速度攀升:120...135...150...
"还不够。"观察室里,路怜逸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镜片反射着冷光,他突然按下某个隐藏按钮,实操场穹顶降下细密的金属网,高频电流的嗡鸣声刺痛鼓膜。
祁屿闷哼一声,遏制环的惩罚模式启动了,他的后颈传来烧灼般的疼痛,但这疼痛反而让他的意识更加清明,幻境中的"路怜逸"立刻做出相应调整——傀儡突然咳出一口鲜血,踉跄着跪倒在地。
"不——!"时砚修的声音撕裂了实验室的寂静,祁屿感觉到对方的意识突然暴走,某种原始而狂暴的能量正在神经链接中横冲直撞。
数据屏上的数值疯狂跳动:心率172,腺体温度39.8℃,攻击性指数突破黄色警戒线...
"「双生虚影」全开。"祁屿咬破舌尖维持清醒。三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傀儡从阴影中浮现,手持利刃向垂死的"路怜逸"扑去。
这是精心设计的刺激——掠食者能力的觉醒需要极端的守护欲与杀戮冲动。
时砚修的虹膜开始泛出诡异的鎏金色,当第一个傀儡的刀尖距离"路怜逸"咽喉只剩三厘米时,整个幻境突然凝固了。
祁屿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控制权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夺取,时砚修的精神力具现化成无数透明丝线,反过来缠绕住所有傀儡的关节。
"临界点突破!"路怜逸的声音因兴奋而扭曲。数据屏爆出一片血红警告:心率184,腺体温度43.1℃,攻击性指数突破历史峰值...
现实中的时砚修突然睁开眼睛,他的指尖生长出半透明的骨质利爪,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袭向最近的傀儡。
祁屿感到一阵剧痛,虽然只是精神链接,但那种被活生生撕碎的痛感仍然清晰传递过来。
第一个傀儡在时砚修爪下化为碎片,祁屿立刻调整策略,让剩余两个傀儡挟持着"路怜逸"向不同方向逃窜,这彻底激发了时砚修的狩猎本能,他的移动轨迹开始出现残影,实验室的监控设备甚至无法准确捕捉他的动作。
"掠食者特性确认。"路怜逸记录着数据,"速度增幅300%,力量增幅450%,痛觉感知下降至7%..."
当最后一个傀儡被撕碎时,祁屿果断切断了神经链接,幻境如退潮般消散,露出实操场本来的金属地面。
时砚修跪在场地中央,新生的骨爪正在缓慢收回体内,他的白大褂被汗水浸透,胸口剧烈起伏。
"恭喜。"路怜逸打开观察室的防爆门,皮鞋跟敲击地面的节奏透着一丝迫不及待,"S4分化完成度92%,剩下的只是适应性问题。"他在时砚修面前蹲下,用钢笔轻轻抬起对方下巴,"感觉如何?"
时砚修的瞳孔仍然保持着掠食者特有的竖瞳状态,他盯着路怜逸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拽住对方的领带,在后者错愕的目光中咬破了那截苍白的脖颈。
"砚修!"路怜逸第一次失态地惊呼,但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时砚修只是用舌尖舔去了渗出的血珠,然后露出一个介于天真与残忍之间的笑容:"标记。"
祁屿靠在墙边冷眼旁观,他的太阳穴因能力过度使用而突突跳动,嘴角却勾起讽刺的弧度。
"实验结束。"祁屿扯松领口,金属遏制环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响,随后他转身走向气闸门,身后传来路怜逸难得愉悦的声音:
"下周同一时间,L-204,我需要你协助突破盛槐序的四阶分化能力。"
祁屿没有回头,只是竖起两根手指:"两倍剂量的腺体舒缓剂,"他停顿片刻,"还有我哥的三个月安全期。"
气闸门关闭前,他听见路怜逸带着笑意的回应:"成交。"
走廊的应急灯将祁屿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摸出内袋的镇静剂,玻璃管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他的指腹擦过管身的刻痕——那是祁肆眚每次都会留下的记号,像某种无言的守望。
窗外,暮色中的云层正在积聚,祁屿想起晨间折断的那根嫩枝,不知此刻是否还挂着未落的露水。
他旋开针剂保护帽,将冰冷的液体推入静脉,镇静剂带来的短暂黑暗里,他看见实验室数据屏最后闪过的那个数字,时砚修的能力峰值持续时间:4分37秒。
这个数字会随着训练不断增加,直到突破十分钟的临界值,到那时,路怜逸会要求更危险的实验,也许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针头拔出时带出一粒血珠,祁屿用指尖抹去,在苍白的墙面上画出一道暗红色的弧线,如同未完成的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