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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个人数据纪念馆

吻在刀刃凋零处

傅可卿一直认为路怜逸是无情的。

祁屿前脚刚离开,傅可卿后脚便踏入了总控中心。

这里的一切依旧熟悉:无处不在的监控屏幕,沉默而步履匆匆的工作人员,他将预约凭证递给前台,等待确认的间隙,目光无意间抬起,恰好瞥见路怜逸从休息室走出。

路怜逸洁白的衬衫沾染着几抹血迹,颈间也残留着清晰的咬痕,手里紧攥着一支空了的抑制剂。

傅可卿迈步上前,路怜逸闻声抬头,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彼此周围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蔷薇花香。

“……跟我来吧。”

路怜逸没有多解释,简短招呼后便转身,领着傅可卿穿过布局规整的工作长廊,越往深处,四周越是寂静无声。

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灰白交错的室内景象。电脑桌上散乱堆叠着文件,一只相框倾倒在一旁。

“随意坐,我去取 DE-5。”

路怜逸十几年的研究成果,都分门别类地存放在他的私人暗室里,他走向书柜,转动了上面那座鹰隼雕像,几分钟后,路怜逸拿着厚重的箱子返回,置于桌上打开。

“契合你的喜好,第五代DE是纯白的,看起来就像是晨间的牛奶。”

随后他重新锁上,交给傅可卿。

“密码是祁平阁的编号,里面顺带附赠了几支避孕药,不用太感谢我。”

“好。”傅可卿点了点头,并未多言转身正准备离开时,不远处的光脑忽然弹出日历行程提醒:【地下坟场纪念馆,忌日】,他微怔住,随后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没什么,今天恰好是我两个儿子的忌日,”路怜逸神态自若地上前关闭光脑,随后把相框重新摆好,上面是被刮花的家庭照片,紧接着,一道地下暗门缓缓打开,他回身看向傅可卿,“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超乎认知的事实让傅可卿站在原地没动,他轻蹙起眉,语气不决:“你……有过孩子?什么时候的事?”

跟路怜逸相处过的同事都无一不言对方是个深陷科学无法自拔的疯子,平时伙食寝息都懒得多花半分钟的家伙,就如此直言自己有过孩子?

“对啊,你不是知道他们两个和我契合度很高么,哪天随便擦枪走火不做措施,很容易就能怀的吧?”当事人却是一副轻松态度,“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说来也麻烦……算了,你自便吧。”路怜逸摆摆手似乎不想多谈,转身隐没于黑暗中。

傅可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腿跟了上去。

暗门后的通道向下延伸,空气变得阴冷干燥,只有嵌在墙壁里的冷光源提供着微弱照明,傅可卿跟在路怜逸身后,脚步声在狭长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门,天花板上虹膜扫描器在路怜逸身上闪过一道蓝光,随后门无声滑开。

门后的空间并不大,与其说是纪念馆,不如说是一个冰冷、高度无菌化的储藏室。

四面都是金属壁,中央并排放置着两个独立的恒温展示柜,散发着幽幽的冷气。

路怜逸径直走到左边的展示柜前,柜内没有遗像,没有鲜花,只有一个悬浮在淡蓝色营养液中的、结构精密的透明培养皿,但培养皿内部空空如也,只有底部残留着一点点难以察觉的、干涸的痕迹。

“这个,”路怜逸侧过身给傅可卿让出位置,手指着培养皿,语气在冰冷的空间里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介绍一件实验室标本,“是属于盛槐序的,一个Omega,但你也知道祁家不需要omega,所以出生后不久就处理掉了,很高效,”他顿了顿,补充道:“安乐死,很安静,没有痛苦,至少记录上是这么写的。”

傅可卿的目光从那冰冷的培养皿上移开,看向旁边的另一个展示柜。

这个柜子里放着一个被精心保存的、有些陈旧的合金机甲模型,模型关节处磨损严重,显然曾被长期把玩,而模型旁边,立着一块小小的金属铭牌:【时砚修赠,周岁】。

“那个,”路怜逸的视线扫过机甲模型,单手撑腰语气同样不带任何感情,“属于时砚修的,一个Alpha,养到十九岁,符合标准了,就送去了前线,可惜运气不太好,第一次大型战役就碰上了敌方的重火力覆盖,尸骨无存,最后只送回来这个模型,是他周岁时收到的礼物,一直很喜欢。”他陈述着,仿佛在讲一个与己无关的新闻简报。

傅可卿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比这地下空间的温度更甚,他看着路怜逸平静得近乎漠然的侧脸,难以想象一个父亲(或者说生育者)能如此平静地谈论自己孩子的死亡,尤其是以这样残酷的方式。

“他们……”傅可卿艰难地开口,信息素因为内心的巨大冲击而微微波动,“盛槐序和时砚修……他们知道吗?他们……有什么反应?”

路怜逸终于侧过头,灰眸里映着恒温柜的冷光,带着一丝纯粹的疑惑看向傅可卿:“反应?需要什么反应?盛槐序当时就点了头,说‘知道了,按规矩办’

至于时研修……哦,他收到阵亡通知和这个模型时,正在开作战会议,看了一眼就放到一边了,会议结束后才让人收起来。

他们都很忙,这种既定事实,没必要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情绪上。”

路怜逸顿了顿,语气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笑意,“我也一样,孩子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时候有价值就发挥价值,死了就只是一段需要归档的数据,仅此而已。”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盛放着培养皿的恒温柜冰冷的表面,动作如同拂去灰尘般随意,“你知道的,祁家能留下我这个Omega,能让我活下来,是因为我的脑子比我的性别更有用,至于孩子……”他的目光扫过两个柜子,毫无留恋,“不过是特定条件下产生的副产品,处理掉或者消耗掉,都是资源的合理配置。”

路怜逸说完,似乎觉得该展示的已经展示完毕,转身走向出口,“看够了?走吧,活人的事情永远比死人的纪念更有价值。”

傅可卿站在原地,地下纪念馆的寒气仿佛渗进了骨髓,他看着那两个冰冷的展示柜——一个承载着被制度抹杀的生命起点,一个凝固着被战争碾碎的青春终点,而赋予他们生命的人,以及与他们血脉相连的Alpha父亲们,对此竟只有一片冰冷的、高效的漠然。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肺腑,也彻底印证了他对路怜逸最初的判断——一个真正无情的存在。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些?”傅可卿的声音在冰冷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这个问题似乎打破了某种冰冷的平衡,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路怜逸已经走到了门口,阴影勾勒着他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轮廓,听到问话,他停下脚步,却没有立刻回头。

几秒钟的沉寂,只有恒温柜制冷系统发出的微弱嗡鸣。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被质问的恼怒或被打扰的不耐,只有一种近乎空白的平静。

那双映着冷光的灰眸落在傅可卿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个提出了奇怪问题的实验对象。

“留着?”路怜逸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觉得这个词本身就很陌生,他微微偏了下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困惑,仿佛傅可卿问的是“为什么实验室要保存实验样本”这种基础问题。“因为它们存在过,就像任何一次实验的数据记录,任何一份研究报告的原始样本,都需要被妥善归档和储存,这是程序的一部分,是记录。”

他迈步,不是走向傅可卿,而是重新走向那两个柜子,他的步伐稳定,没有一丝犹豫或沉重。

最终他在两个恒温柜之间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它们。

“这个,”他再次指向左边的培养皿,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玻璃,“记录了一个Omega胚胎的发育、出生及终止流程,它证明了祁家内部处理‘冗余’性别的效率,以及安乐死技术在当时应用的具体效果,数据很完整,有保留价值。”

他的手指移向右边的机甲模型。“而这个,”语气没有丝毫变化,“记录了一个Alpha个体从幼年培养到投入战场的完整周期,模型本身的磨损程度和结构强度,提供了关于使用者习惯和当时材料工艺的信息,它的损毁和最终作为‘遗物’被送回,是评估战场损耗率和后勤回收机制的一个具体案例,同样,具有分析价值。”

路怜逸收回手,插回白大褂的口袋里,仿佛刚刚完成了两件物品的例行清点,他再次看向傅可卿,眼神里没有丝毫缅怀或痛苦,只有纯粹的、冰冷的理性。

“还有所谓纪念馆……不,傅可卿,这里不是用来‘纪念’的,”他纠正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科学事实,“这里是我的个人档案室,一个高规格的样本和数据储存点,保留它们,仅仅是因为它们作为‘物证’和‘数据载体’的功能尚未完全失效,就像我不会随意丢弃一份重要的实验记录一样。”

他顿了顿,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但那绝不是笑意,更像是一种对自身逻辑的确认,“它们占用的空间微乎其微,维护成本在可控范围内,而潜在的研究价值,或许在未来的某个分析模型里能用得上,仅此而已,当它们的价值被彻底榨干,或者有更高效的数据替代方式出现时,它们也会被‘处理’掉,就像……处理其他过期样本一样。”

路怜逸说完,不再看傅可卿,也不再看那两个柜子,仿佛它们真的只是两件冰冷的设备。

他径直转身,身影利落地没入通道的阴影中,只留下最后一句清晰而毫无温度的话语,在阴冷的空气里回荡:

“走吧。你的时间,我的时间,都比浪费在这里更有价值。别弄丢了DE-5。”

沉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地、迅速地滑上,隔绝了那散发着幽幽冷气的空间,也隔绝了傅可卿的视线。

傅可卿独自站在冰冷的金属门前,通道顶部的冷光源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地下坟场的寒气不仅侵入了他的骨髓,更仿佛冻结了他的思维。

路怜逸的解释比任何悲伤或愤怒都更令人窒息,这不是纪念,是归档;不是缅怀,是物尽其用。

孩子的生命,从诞生到终结,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连串需要记录、分析、最终可能被清除的数据点,甚至连保留遗物本身,都剥离了任何人性化的意义,只剩下冰冷的实用主义评估。

傅可卿低头,看着手中那个装着纯白DE-5的沉重箱子。路怜逸的“附赠品”——避孕药——此刻像是一块灼热的烙铁,无声地嘲笑着生命的廉价。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带着金属和消毒水的味道,彻底洗去了最后一丝对路怜逸可能残存温情的揣测。

或许忌日,也只是纪念陈旧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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