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砚修狂暴的动作骤然僵住,他鎏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那道暴露出来的旧疤,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沸腾的野蔷薇气息如同被掐住了喉咙,瞬间凝滞、坍缩,他眼中的暴戾和狂热的占有欲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呆滞的震悚。
这道疤……他见过无数次,但每一次直面,都像第一次看到时那样,带着一种原始的、混合着愤怒与某种难以言喻痛楚的冲击力。
这是路怜逸被世界彻底“归档”的证明,是他一切冰冷逻辑的残酷起点。
每一次触碰这道疤,都像是在触碰路怜逸那早已被埋葬的、作为“人”的最后一点余温。
一种尖锐的刺痛感,远比任何战场上的刀伤更甚,狠狠扎进时砚修狂躁的心底。
路怜逸清晰地感受到了时砚修气息的剧变和动作的停滞,镜片后的灰眸瞬间冰封,那丝因被冒犯而产生的愠怒被更深的、绝对零度般的寒意取代。
被撕裂的衣领敞开着,那道丑陋的疤痕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两个Alpha的视线下,如同一个被强行打开的、装满屈辱过往的潘多拉魔盒。
这比任何攻击都更让他感到一种被彻底剥开、暴露核心的极度危险,这是对他精密构建的、以绝对理性和价值衡量为核心的存在逻辑最根本的亵渎和否定!
“放手。” 路怜逸的声音冷得像从万载寒冰中凿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他没有去遮掩那道疤,因为那毫无意义,只会显得更加狼狈。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时砚修的眼睛,灰眸深处是一片冻结的、毫无生机的虚无。
时砚修的手指,还勾着路怜逸被撕裂的衣领布料,骨爪的尖端几乎要触碰到那道疤痕凸起的边缘,他能感受到路怜逸身体传递来的、细微却无法抑制的轻颤——这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强行拖拽回垃圾堆濒死时刻的冰冷应激反应。
他的指尖如同被那道疤痕的冰冷灼伤,猛地一缩,松开了手。
野蔷薇的气息彻底沉寂下去,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带着铁锈味的压抑。
时砚修踉跄地后退了一步,鎏金的竖瞳里翻涌着剧烈的挣扎,狂暴、欲望、痛楚、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悔意?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沙砾,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道疤,仿佛要将它烙印进自己的灵魂里。
一旁,盛槐序依旧低着头,指尖机械地按压着肋下的绷带。
实验室里这场充满信息素风暴和暴力撕扯的冲突,如同发生在另一个与他无关的维度。
他的世界被药物的无形壁垒隔绝,只剩下肋下那片淤伤传来的、单调而持久的钝痛。
归档战场?可以。
标记路怜逸?那是时砚修的执念。
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自己的疼痛里,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背景板。
死寂。
只有恒温设备不知疲倦的嗡鸣,在这片被撕开的、充满疤痕和疼痛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和空洞。
路怜逸无视了敞开的衣领和暴露的伤疤,仿佛那只是仪器上一处需要忽略的故障信号,他面无表情地抬手,将被撕裂的衣领残片粗暴地掖了掖,动作带着一种毁坏后强行修复的机械感。
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颈侧那道凸起的疤痕,触感粗糙而冰冷,像触摸一块早已死去的树皮,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触碰的只是一块无意义的实验台污渍。
他转向盛槐序,声音恢复了那种金属刮擦般的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你的四阶分化引导,定在下周三09:00,地点:第七压力测试场,L-204会准时抵达,他的「海市蜃楼」将模拟‘星渊’战场的极端环境,你需要在他的幻境压迫下,找到并稳定【荆棘王座】的核心节点,相关参数和风险告知书,稍后发到你终端。” 他像一个最称职的项目经理,精准地安排着下一项实验日程。
盛槐序抬起头,灰褐色的眼睛依旧是一片空洞的漠然。
“明白。”他应道,声音平板无波。
肋下的疼痛似乎随着他的动作又鲜明了一点,但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路怜逸撕裂衣领下那道若隐若现的疤痕上——那只是一个视觉信息,如同墙上的电路图,引不起他任何情绪反馈。
路怜逸最后才看向时砚修。时砚修还僵在原地,鎏金的竖瞳里风暴尚未完全平息,翻滚着懊悔、不甘和更深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执念,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路怜逸的颈间。
路怜逸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镜片反射着冷光,隔绝了所有可能的窥探。“药物记得按时注射,你的战场适应报告,周五前提交。”
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公事公办,仿佛刚才那个试图用暴力标记他的人不是时砚修,而是一台需要维护的故障仪器。
“至于其他的,”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极其轻微,像精密齿轮转动时一个不易察觉的卡顿,“等你活着从‘星渊’归档回来再说。”
这句话听起来像一句冰冷的承诺,又像一个残酷的、遥不可及的前提条件。
他没有说“如果”,他说的是“等”。这是他能给出的,最接近“承诺”的理性表述——一个基于“生还”这个前提变量的未来操作项。
说完,他不再看两人,径直走向操作台,拿起那个记录着冰冷数据的光板。
白大褂撕裂的领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那道狰狞的疤痕在冷光下若隐若现,像一个沉默而永恒的嘲讽。
路怜逸背对着他们,手指在光板上快速滑动,调阅着新的文件,屏幕的幽蓝光芒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只剩下专注和一种近乎绝对的疏离。
实验室的冰冷与死寂重新聚拢,将他包裹其中。
时砚修看着那个挺拔却无比孤绝的背影,看着那道敞开的衣领下刺目的旧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比任何战场上的伤痛都更让他窒息。
活着回来……他必须活着回来!不是为了什么狗屁联盟,不是为了归档的战功,只是为了撕碎路怜逸这层该死的、冰冷的壳!为了把自己滚烫的烙印,狠狠刻进这个人从里到外的每一个角落!鎏金的竖瞳里,毁灭性的占有欲再次熊熊燃烧,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盛槐序则安静地转过身,走向门口,肋下的疼痛如影随形,是他此刻唯一能感知到的、属于他自己的真实。
归档战场?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处理任务。
他推开沉重的合金门,身影消失在门外冰冷的通道阴影里,没有回头。
门在盛槐序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实验室大部分的光源,也隔绝了他最后一点存在感。
室内只剩下路怜逸和时砚修,以及那片被撕裂衣领下无声控诉的旧日伤痕。
时砚修没有动,他像一尊被钉在实验室冰冷地板上的雕塑,鎏金色的竖瞳依旧死死锁在路怜逸的颈侧。
那道疤痕在昏暗下来的光线里显得更加狰狞,仿佛拥有了生命,无声地蠕动着,嘲笑着他刚才失控的暴行和此刻无处安放的、灼烧肺腑的占有欲。
路怜逸那句“等你活着从‘星渊’归档回来再说”,像淬了毒的冰棱,扎进他狂躁的心脏。
是条件,是许可?还是……一个施舍般的、虚无缥缈的盼头?
野玫瑰的气息在他体内左冲右突,却被更强大的意志死死摁住,无法逸散分毫,只能在内里焚灼。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终于从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挣脱出来,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路怜逸……”
被叫到名字的人,背影没有丝毫晃动,路怜逸的手指依旧在光板上稳定地滑动,幽蓝的屏幕光映亮他小半张脸,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削,被撕裂的衣领布料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轻轻摩擦着疤痕的边缘。
时砚修猛地向前跨了一步,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沉重。他没有再试图触碰,只是停在距离路怜逸后背一步之遥的地方,灼热的呼吸几乎能撩动对方后颈细碎的发梢。
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岩浆里艰难捞出,带着灼人的热量和不惜焚毁一切的决心:
“看着我。”
路怜逸滑动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转身,时间在恒温设备的嗡鸣中仿佛被无限拉长,几秒钟后,他才极其缓慢地,如同一个设定好延迟程序的精密机械,转过了身。
镜片后的灰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平静无波地迎上时砚修那双燃烧着鎏金色火焰、充满了痛苦、暴戾和近乎绝望执念的眼睛。
那道狰狞的疤痕,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完全暴露在时砚修的视线之下,像一道无法愈合的、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冷深渊。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一方是焚天的烈焰,一方是万载的玄冰。
一方是扭曲却无比炽烈的、源自生物本能的占有和守护欲,一方是建立在绝对理性和残酷生存法则之上的、坚不可摧的冰封堡垒。
时砚修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鎏金的瞳孔在路怜逸毫无情绪的脸上反复搜寻,试图找到哪怕一丝裂缝,一丝属于“路怜逸”这个人的波动,而不是“路怜逸教授”这架精密仪器。
他看到了镜片的反光,看到了自己扭曲的倒影,看到了冰冷,看到了疏离,唯独看不到他渴望的东西。
最终,他所有的激烈情绪,所有的疯狂念头,在那双绝对理性的灰眸注视下,如同撞上叹息之壁的海浪,徒劳地碎裂、退散,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更深的、更加刻骨的执拗。
时砚修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鎏金似乎沉淀了下来,不再沸腾,却更加坚硬,如同冷却凝固的熔岩。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深深地、最后看了一眼路怜逸颈间那道刺目的疤痕,又看了一眼他被撕裂衣领下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肩线,然后,决绝地转身。
高大的背影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孤绝,大步走向门口,再也没有回头。
沉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滑开又合拢,发出沉闷的“哐当”一声,将最后一丝属于活人的灼热气息彻底隔绝在外。
实验室里,彻底只剩下路怜逸一人。
恒温设备的嗡鸣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填补着巨大的空洞。光板屏幕的幽蓝光芒,成了这冰冷空间里唯一的光源。
路怜逸依旧站在原地,维持着转身的姿势,对着时砚修离开的那扇门。
被撕裂的衣领敞开着,冷空气毫无阻碍地灌入,刺激着颈侧敏感的皮肤和那道凸起的旧疤,他没有任何动作去整理。
几秒钟后,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没有去触碰那道疤,而是落在了被时砚修骨爪撕裂的衣领边缘,冰冷的布料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他捏着那粗糙的撕裂口,无意识地捻动了一下,仿佛在评估这件实验服(白大褂)的破损程度是否影响后续穿着,或者是否需要申请报废更换。
然后,他放下了手,仿佛处理完一个微不足道的变量干扰。
路怜逸转身重新面向操作台,光板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依旧在无声流淌。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将那双深灰的眼眸彻底隐藏在反光之后,他调出了盛槐序下周分化引导的详细环境模拟参数,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开始进行最后一次逻辑校验。
冰冷的蓝光映照着他撕裂的领口和其下那道沉默的旧疤。实验室里只剩下指尖敲击虚拟键盘发出的、细微而规律的“嗒、嗒”声,像一颗绝对理性、永不疲倦的心脏,在寂静中独自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