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杯摔在地毯上的闷响,像一声为温情敲响的丧钟。
滚烫的金骏眉茶汤在昂贵的羊毛毯上洇开一片深褐色的耻辱印记,蒸腾起带着醇香的白气。
祁屿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离祁肆眚黑色大衣的袖口不过寸许,却如同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
他脸上残存的笑意彻底冻结。
祁肆眚站在玄关,肩头还沾着未化的冰冷雪粒,他周身笼罩着一种死寂的真空感,熟悉的冷杉信息素淡薄得近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宇宙深寒般的绝对沉寂。
那张祁屿刻骨铭心的脸,此刻覆盖着一层无形的冰霜,线条冷硬如金属铸就,他灰绿色眼眸扫过僵硬的祁屿,没有温度也没有波动,甚至没有一丝属于“祁肆眚”的熟悉神采,只有无机质的漠然,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扫描一件挡路的、无生命的障碍物。
“哥?”祁屿的声音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带着一丝陌生的轻颤。
白玉兰的清香本能地逸散出来,带着惶惑、不安和深切的哀求,试图缠绕上对方那沉寂的气息,却如同细沙投入无底深潭,激不起半分涟漪。
祁肆眚的目光掠过他僵在半空的手,没有一丝停留,径直投向客厅中央的茶几。
他的声音平稳、清晰,却像两块冰冷的金属片相互刮擦,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质感,截断了祁屿所有未出口的话语与期盼:
“文件。”他顿了顿,目光精准地落在文件上季宴景标注的红色紧急符号,“季宴景标注的紧急文件,在桌上?”
不是询问,是冰冷的确认。是主人对仆从的指令。
祁屿的心脏猛颤,他清晰地看到祁肆眚眼中那片空洞的冰冷,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熟悉的温度与怜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的虚无。
那眼神,比陵崖海冬日最刺骨的海水还要冰冷。
“哥!”祁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濒临破碎的嘶哑,白玉兰的气息瞬间变得尖锐混乱,“你怎么了?我是阿屿,你看看我!”
“让开。”回应是两个字,比冰更冷,比刀更利。那双灰绿色的眼眸里,冰冷的漠然瞬间转化为实质性的、令人窒息的压迫。
轰——!
无形的力量,比钢铁更坚硬,比闪电更迅疾,瞬间扼住了祁屿的咽喉。
A1分化能力「量子纠缠」,空间骤然被施加恐怖的重压。
祁屿甚至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像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攫住,双脚离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沛然莫御的力量猛地向后掼去。
目标是那面巨大的、钢化处理的落地窗!
“呃啊——!”剧痛伴随着窒息感瞬间淹没祁屿。他后背的脊椎骨发出呻吟,肺部空气被强行挤出。
视野因缺氧而发黑,耳边是颈骨被巨力扼压的“咯咯”声,以及身体撕裂空气的尖啸。
祁肆眚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眼神冰冷如恒古冰川,只有抬起的手掌微微张开,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扭曲空间的涟漪。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
祁屿的身体狠狠撞在坚硬的落地窗上,钢化玻璃发出刺耳的呻吟,瞬间布满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痕,中心向内凹陷出惊心动魄的弧度,整面墙壁都在震颤。
“咳——!”一口鲜血从祁屿口中狂喷而出,溅在布满裂纹的玻璃上,如同绽开的猩红之花。
剧痛从后背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像一滩烂泥般从玻璃上滑落,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缩着身体,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碎裂般的痛楚。
白玉兰的气息萎靡下去,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祁肆眚缓缓放下手,他迈步,黑色的皮鞋踩过地毯,一步步走向蜷缩在地的祁屿,脚步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清晰得如同丧钟。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狼狈咳血的人,灰绿色的眼眸里只有一片纯粹的、评估性的冰冷。
“废物。”冰冷的字眼从他薄唇中吐出,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连基本的闪避反应都没有。”
祁屿艰难地抬头,嘴角挂着血丝,灰绿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剧痛和破碎的迷茫:“哥…为什么…你…不认得我了?”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右手无意识地抬起,似乎想触碰祁肆眚的裤脚。
然而,迎接他的是更恐怖的杀机。
祁肆眚眼中寒光一闪,右手随意地向身侧一划。
嗡——!
空气中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物质被强行抹除的诡异蜂鸣,在他手掌划过的轨迹上,客厅角落那个沉重的、摆满古董瓷器的红木陈列柜,靠近柜门的半边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断面光滑如镜,剩下的一半柜体失去支撑,轰然倒塌,瓷器碎片飞溅。
祁屿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冰冷地笼罩下来。
“你…不是他!”祁屿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剧痛和惊怒取代。是路怜逸,一定是那个老东西对哥做了什么!
滔天的愤怒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对祁肆眚本能的退让,白玉兰的气息猛然爆发,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A1分化能力「海市蜃楼」和S4分化能力「双生虚影」同时发动。
奢华的客厅景象瞬间扭曲、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祁肆眚记忆深处最恐惧的场景——祁家阴森冰冷的地下手术室。
冰冷的无影灯,寒光闪闪的手术器械,祁平阁冷酷审视的脸庞正缓缓逼近。
两个与祁屿一模一样的身影出现在扭曲的幻境手术室中,如同鬼魅般从三个方向朝祁肆眚扑来,指尖闪烁着白玉兰信息素凝成的精神尖刺。
然而,
“雕虫小技。”祁肆眚冰冷的声音穿透幻境,带着一丝嘲弄。
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灰绿色的眼眸深处,代表情感的神经信号监测曲线依旧是一条毫无生机的直线。
他无视了扑来的两个“祁屿”,也无视了刺向自己精神核心的尖刺,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幻境空间中一处极其细微的能量波动节点——祁屿本体所在。
祁肆眚的左手五指猛然张开,对着那个方向凌空一握!
咔啦啦——!
A3分化能力「玻色囚禁」。
祁屿本体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无形的、亿万条坚韧到极致的纳米级力场丝线凭空生成,将他身体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块肌肉、甚至每一丝逸散的精神力都死死束缚、压缩。
祁屿只觉得身体瞬间被浇筑进了亿万吨的混凝土,连动一下手指都成了奢望。
窒息感再次汹涌而来。
他释放出的两个虚影分身,在扑到祁肆眚身前半米处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动作骤然凝滞、扭曲,随即“啵”的一声,破碎消散。
幻境手术室轰然破碎,奢华的客厅景象重现,祁屿的本体却被死死禁锢在原地,如同琥珀中的昆虫,只剩下灰绿色眼眸中翻涌的惊骇与绝望。
祁肆眚的身影如同鬼魅,利用「量子纠缠」的空间折叠,无视距离,直接出现在被禁锢的祁屿面前,冰冷的眼眸近在咫尺。
他的右手食指伸出,指尖没有任何光芒,却散发着万物终结的寂灭气息——「真空衰变」的湮灭之力高度凝聚于一点,直刺祁屿眉心。
死亡的冰冷触感瞬间攫住了祁屿的灵魂。
不!不能死!哥还在那具躯壳里!
求生的本能和对祁肆眚的执念在死亡威胁下爆发出最后的璀璨,A3「枯木逢春」瞬间被发动。
嗡——!
一层柔和却坚韧无比的翠绿色光芒骤然从祁屿被禁锢的身体内部透出磅礴的生命气息,带着生生不息的顽强意志。
翠绿的光芒与祁肆眚指尖那点寂灭之力狠狠撞在一起。
嗤——!
令人牙酸的能量湮灭声,祁屿眉心前的空间剧烈扭曲震荡,翠绿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稀薄。
但就是这刹那的阻挡,为祁屿争取到了万分之一秒的间隙。
“哥!”一声撕心裂肺、蕴含着无尽痛苦与不甘的嘶吼从祁屿被禁锢的喉咙里强行挤出,伴随着这声嘶吼,他体内最后的精神力不顾一切地燃烧。
S4「双生虚影」再次发动。
一个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祁屿虚影,强行挣脱了部分束缚,从祁屿本体中分离出来,带着飞蛾扑火般的决绝,猛地扑向祁肆眚的胸膛,虚影的双手张开,并非攻击,而是试图拥抱,带着祁屿最后的精神烙印和残存的情感记忆。
祁肆眚灰绿色的眼眸,在那虚影扑来、做出拥抱姿态的瞬间,极其诡异地波动了一下,指尖凝聚的寂灭之力出现了万分之一秒的凝滞。
就是现在。
“呃啊——!”祁屿本体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吼。
「枯木逢春」的翠绿光芒疯狂闪烁,他强行燃烧生命力,在「玻色囚禁」的绝对压制下,将最后的力量灌注于双腿。
轰!
禁锢他的无形力场发出细微碎裂声,祁屿的身体如同被压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向后弹射出去,方向是那扇布满裂纹的落地窗。
“噗——!”
人在空中,又是一大口鲜血夹杂着内脏碎片喷出,强行挣脱的反噬几乎将他撕裂,「枯木逢春」的绿光迅速包裹全身,疯狂修复,但光芒黯淡了数倍。
祁肆眚指尖的寂灭之力瞬间恢复,但祁屿已脱离最致命范围。
“想逃?”祁肆眚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一丝极淡的波动。杀机更盛,右手食指凌空对着弹射出去的祁屿,轻轻一划。
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着光线的、约半米宽的真空湮灭带,如同死神的镰刀,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地横扫向祁屿的后背。
嗤啦——!
祁屿在空中竭力扭转身躯,将残存绿光全部凝聚于后背!
令人头皮发麻的湮灭声响起,祁屿后背的衣物连同部分皮肉瞬间消失,断面光滑,深可见骨。
翠绿的光芒疯狂闪烁,试图修复,但那湮灭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新生的血肉,剧痛让祁屿眼前一黑。
他借着这股恐怖的冲击力,身体狠狠撞在了本就布满裂痕的落地窗上。
哗啦啦——
钢化玻璃终于彻底爆碎,无数晶莹的碎片如同锋利的冰雹,裹挟着祁屿染血的身体,从十几层高的祁宅,向着楼下冰冷坚硬、覆盖新雪的地面坠落。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和玻璃碎片,刀子般割在祁屿血肉模糊的脸上。
急速下坠的失重感拉扯着他破碎的身体,后背湮灭伤口带来的剧痛吞噬着意识。
翠绿色的光芒在他周身明灭不定地闪烁,「枯木逢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试图堵住伤口,修复断骨,压制濒临崩溃的内脏。
死亡的阴影并未散去。
祁肆眚的身影,如同索命的魔神,出现在破碎的窗口边缘。寒风卷动他黑色大衣的下摆。
他灰绿色的眼眸冰冷地锁定着下坠的祁屿。
他的右手再次抬起,五指张开,对着下方急速坠落的渺小身影。
S4「弦共振」。
祁肆眚的指尖,仿佛搭在了无形的宇宙琴弦之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世界构成基础的诡异波动,无视空间距离,瞬间降临在祁屿身上。
祁屿下坠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感觉”到,身体内部每一个细胞,每一根骨骼,都被无数根无形无质、坚韧无比的“弦”所穿透、连接,这些弦以不同的频率疯狂震颤。
下一秒,祁肆眚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拨动了一下其中几根“弦”。
噗!噗!噗!
祁屿的身体内部,骤然爆开数团血雾,左腿胫骨瞬间布满细密裂纹,右肺叶猛地塌陷,肝脏部位传来撕裂剧痛,体表皮肤下,无数细小血管纷纷爆裂,瞬间将他染成血人。
“啊——!!!”无法形容的剧痛超越了肉体极限,那是生命基础粒子层面的崩解之痛,祁屿的意识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发出凄厉惨嚎。
「枯木逢春」的翠绿光芒骤然变得刺目,如同回光返照般涌向爆裂伤口,绿光强行弥合血管,撑起肺叶,包裹加固骨骼,但修复速度,远赶不上「弦共振」带来的分子层面崩解。
祁屿重重砸在楼下庭院厚厚的积雪中。
轰!
积雪被砸出深坑,混合鲜血泥泞。
巨大的冲击力让祁屿眼前彻底一黑,断裂的肋骨刺穿皮肤,他躺在雪坑里,身体微微抽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撕裂剧痛。
翠绿的光芒微弱闪烁,艰难修复着致命创伤。
他勉强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视线模糊向上望去。
破碎的窗口边,祁肆眚的身影依旧矗立,寒风卷起他额前黑发,露出那双冰冷无情的灰绿色眼眸。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雪坑中如同破败玩偶般的祁屿,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他没有再出手。冷漠地看了一眼,随即转身,身影消失在破碎的窗口后,留下死寂和庭院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雪,无声落下,试图温柔覆盖那片刺目的猩红,覆盖祁屿残破的身体和破碎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祁屿在剧痛和刺骨寒冷中挣扎维持清醒。
「枯木逢春」微弱的光芒顽强修复着腿骨和肺叶,后背的伤口也在缓慢生长新肉,每一次修复都抽干他仅存的气力。
哥…不是哥了…
这个认知如同毒液。是路怜逸!滔天的恨意混杂剧痛,激发出祁屿残存的力量。
他不能死,他要答案,他要路怜逸付出代价!
“呃…啊…”他喉咙里发出嗬嗬喘息,染血的双手深深插进身下冰冷雪泥。
祁屿依靠着「枯木逢春」赋予的顽强生命力,如同从地狱爬回的恶鬼,拖着一条暂时被绿光勉强固定、剧痛钻心的断腿,用双臂和另一条腿,在雪地上艰难地、一寸寸向前爬行。
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爬过冰冷的庭院石板路,爬过被厚雪覆盖的灌木丛,留下斑驳血迹和压倒的枝桠。
寒风卷着雪花扑打在他血肉模糊的后背和脸上,每一次挪动,都牵动全身伤口,眼前阵阵发黑,但心中燃烧的怒火支撑着他。
路怜逸…我要找到你…我要知道…你对我哥做了什么!
当祁屿终于爬出祁宅范围,凭借对研究所地形的熟悉,找到一个隐蔽的废弃旧能源管道入口时,几乎耗尽最后力气,他用染血的手指颤抖着在个人终端上按下指令,启动紧急隐蔽程序,同时发送了一条加密的、极其简短的求救信号。
做完这一切,黑暗彻底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