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祁屿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刺鼻的消毒水和冰冷药剂气味涌入鼻腔,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坚硬的金属床上,覆盖着薄薄的无菌布料,身体依旧如同被反复碾压,剧痛让他发出痛苦的呻吟。
“醒了?”
一个带着倦怠感、毫无起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祁屿艰难转动僵硬的脖颈,灰绿色的眼眸对上了一双隐藏在反光镜片后的深灰色眼睛。
路怜逸。
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随意靠在金属操作台边,手里拿着吃到一半的三明治,他慢条斯理地嚼着,镜片后的目光平静落在祁屿身上,像在观察一件破损的器材。
“效率比预计低了百分之十七。”路怜逸咽下食物,语气平淡,“看来Alpha-SS-01的涅槃成果比预想的更具毁灭性,S4「弦共振」的滋味如何?连「枯木逢春」都差点扛不住,数据不错。”
祁屿瞳孔猛地收缩,所有剧痛瞬间被汹涌怒火取代,他挣扎着想坐起,牵动伤口,疼得倒抽冷气。
“你…对他做了什么,”祁屿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从染血的喉咙抠出,灰绿色的眼眸死死盯着路怜逸,燃烧刻骨恨意,“【涅槃】?你把我哥…变成了什么?!”
“什么?”路怜逸挑了挑眉,似乎觉得用词主观。他放下三明治,拿起光板滑动数据,“我们帮他完成了升级,剥离无用情感,清除冗余能力神经突触,加载更强大的四阶分化模板,现在的Alpha-SS-01,逻辑清晰,指令执行高效,战斗力远超改造前。这是成功的转化。”
他抬起眼,镜片后的灰眸毫无波澜:“至于他攻击你?样本编号L-204,在Alpha-SS-01的核心指令序列里,清除阻碍任务的障碍,是预设程序,你挡了他的路。”
“放屁!”祁屿目眦欲裂,“那是我哥!把他变回来!路怜逸,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把他变回来!否则…”
“否则怎样?”路怜逸打断,语气甚至带上一丝探究,“用你只能被动挨打的「枯木逢春」,还是被他撕碎的「海市蜃楼」,或者是别的什么?”他摇了摇头,“认清现实,L-204,祁肆眚不存在了,只有Alpha-SS-01,一件完美的兵器。”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祁屿后背那大片狰狞的、刚刚长出粉色新肉的湮灭伤上。
“不过,你的「枯木逢春」,生命力确实顽强,在承受真空衰变和多次弦共振后,还能爬到这里,”路怜逸的语气变得如同评估剩余价值,“正好,废物利用。”
话音刚落,祁屿身下的金属床板发出轻微嗡鸣。
咔!咔!咔!
数道高强度合金铸造的环形束缚带瞬间弹出,如同冰冷的毒蛇,精准扣住了祁屿的脖颈、胸膛、腰腹和四肢。
强大的电磁力瞬间激活,将他死死禁锢在冰冷的金属床板上,神经抑制场让他本就虚弱的精神力更加滞涩。
“放开我!路怜逸,你想干什么?!”祁屿惊怒交加,疯狂扭动身体。
路怜逸走到金属床边,居高临下看着被禁锢的祁屿。
“盛槐序的四阶分化引导,需要极致压力刺激。你的「海市蜃楼」和「双生虚影」,是制造这种压力的最佳催化剂。”他平静宣布命运,指尖在束缚带控制面板轻点,“虽然你本体脆弱,但你的能力,对刺激他【荆棘王座】的核心本能非常有效,发挥最后价值吧。”
冰冷的金属束缚带勒入祁屿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新一轮剧痛,他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徒劳挣扎,灰绿色的眼眸死死盯着路怜逸冰冷无情的脸,恨意翻涌。
“路怜逸…你不得好死…”祁屿的声音嘶哑怨毒。
“上个这么诅咒我的人已经死了,”路怜逸对此嗤之以鼻,他最后看了一眼光板上的生命体征数据,确认祁屿暂时死不了,转身走向实验室门口。
“好好休息,L-204,分化训练很快开始,希望你的能力能坚持到盛槐序成功涅槃,”他的声音随着合金门开启飘来,“别想着逃跑,这间实验室的禁锢力场,比你哥的「玻色囚禁」更彻底。”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上,彻底隔绝。
冰冷的白炽灯光下,祁屿被死死禁锢在金属解剖台般的床上,后背的伤口在束缚带压迫下再次渗出鲜血,染红冰冷金属。
只有那微弱的翠绿光芒,还在他体内顽强闪烁,对抗剧痛和冰冷绝望。
生命监测仪发出单调冰冷的“嘀…嘀…”声,如同丧钟。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合金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脏上,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门上的指示灯由红转绿。
哧——
气压门锁解除,门,缓缓滑开。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几乎挡住通道大部分光线,黑色作战服包裹着充满力量感的躯体,肩宽背阔。
野玫瑰的气息,带着硝烟、铁锈和原始的血腥燥热感,瞬间强势涌入冰冷的实验室。
是盛槐序。
他迈步走进,作战靴踏在金属地板发出清晰回响,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探照灯,越过操作台,精准、毫无波澜地落在被禁锢的祁屿身上。
那张棱角分明、带着战场硝烟刻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灰褐色的眼眸深处,是一片药物剥离情感后的死寂荒漠。
只有在目光扫过祁屿身上那些尚未愈合、渗血的伤口时,那荒漠般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躁动?
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野兽。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束缚带的金属更甚,瞬间爬满了祁屿的脊椎。
“路怜逸说你暂时废了。”盛槐序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金属,听不出情绪,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他灰褐色的眼睛没有离开祁屿后背的伤,那狰狞的伤口似乎对他有着某种奇异的吸引力。“分化训练延后,等你恢复。”
祁屿艰难地转动脖颈,对上那双空洞的眼睛,嘶哑地挤出几个字,带着浓重的恨意:“他…对我哥做了什么?!”
盛槐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这个问题触及了他药物屏蔽下的某个模糊区域,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不适。
“涅槃。升级。”他言简意赅,仿佛在描述一件武器的维护流程。“清除冗余,加载更强模块,SS-01,现在很高效。” Alpha-SS-01,祁肆眚在「涅槃」计划中的冰冷代号。
“高效?”祁屿的声音陡然拔高,牵动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喘息加剧,“他差点杀了我!那是清除冗余?!” 白玉兰的气息因激动和痛苦变得混乱而尖锐,在野玫瑰的压迫下显得脆弱不堪。
盛槐序沉默了几秒,肋下的钝痛似乎清晰了一点,他下意识地用指关节顶了顶那片绷带下的区域,动作带着一种机械的重复感。
他似乎无法理解祁屿的激烈情绪,也无法处理“杀”这个字眼带来的复杂含义,最终,他只是平淡地重复:“清除障碍是预设程序,你挡路了。”
冰冷的话语像重锤砸在祁屿心上,让他几乎窒息。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慵懒戏谑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突兀地在实验室角落的阴影里响起:
“啧啧,真是感人至深的兄弟阋墙啊。”
阴影蠕动,时砚修的身影如同融化的黑暗般悄然浮现,他姿态随意地倚靠在冰冷的金属仪器架上,双臂抱胸,那双标志性的鎏金色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非人的光泽,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和审视,牢牢锁定在禁锢床上的祁屿身上。
空气中的硝烟味更浓,但更浓烈的是属于时砚修的、带着荆棘般尖锐气息的野蔷薇信息素,与盛槐序的野玫瑰气息交织缠绕,却又隐隐对抗,形成一种危险而充满张力的氛围。
他的指尖,半透明的骨质利爪无声地伸缩了一下,在金属架子上留下几道细微的刮痕。
他的目光在祁屿惨烈的伤势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那片被束缚带折磨的湮灭伤口上,鎏金的瞳孔里掠过一丝纯粹的、掠食者欣赏猎物伤痕般的兴趣。
“L-204,你这副模样,可没法给我的槐序当‘压力催化剂’了。”时砚修的语气轻佻,仿佛在谈论一件损坏的实验器材,“路教授怕是要失望了。”
祁屿灰绿色的眼眸瞬间燃起更盛的怒火,死死盯住时砚修:“滚!”
时砚修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冰冷的实验室里显得有些诡异。“脾气还是这么爆。不过,看在你这么惨,又这么关心你那个好哥哥的份上……”他故意拖长了语调,鎏金的竖瞳闪烁着恶意的光芒,“告诉你个‘好消息’怎么样?”
他站直身体,慢悠悠地踱步到盛槐序身边,极其自然地伸手揽住了盛槐序劲瘦的腰,姿态亲昵而充满占有欲。
盛槐序身体微微一僵,灰褐色的眼眸深处依旧空洞,但似乎对这种肢体接触并不排斥,或者说,药物剥离了深层的情感反馈,只留下身体习惯性的接受。
“前线,‘星渊’坟场,”时砚修的目光重新落回祁屿脸上,唇角的弧度带着冰冷的嘲讽,“开饭时间提前了。”
祁屿的瞳孔骤然收缩。
“原本还有两年磨蹭,”时砚修继续道,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托【暗影】那帮疯子的福,【壁垒计划】第三阶段跟吃了兴奋剂似的,提前了大半年完工,最高指挥部急眼了,催命符已经下来了。”他凑近盛槐序的颈侧,近乎耳语,却又确保祁屿能听见,“是吧,槐序?我们的归档日期,可是大大提前了哦。”
他口中的“归档”,是路怜逸式的冰冷术语,指代着他们作为武器被投入战场直至消耗殆尽的命运。
祁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战争提前,这意味着哥…那个SS-01,会被更早地投入那个绞肉机?!
“这跟你哥有关?”时砚修似乎很满意祁屿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鎏金的竖瞳里恶意更盛,“当然有关,你以为他为什么心甘情愿躺上‘涅槃’的手术台,让人把他脑子里的多余零件拆个干净,再换上那些能把亲弟弟都往死里打的‘新模块’?”
祁屿的呼吸瞬间停滞,灰绿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时砚修,等待着他即将抛出的、足以将他彻底击垮的答案。
时砚修的笑容带着残忍的快意,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为了你啊,L-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