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雪越下越大,0513区的街道被厚重的雪幕笼罩,路灯的光晕在纷飞的雪花中晕染成模糊的橘黄色光团。悬浮车无声地滑过积雪覆盖的路面,车内的温度调节系统将寒意隔绝在外,但季宴景的指尖依旧冰凉。他靠在座椅上,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处被雪模糊的祁家老宅轮廓,灰蓝色的眼眸里映着窗外飘落的雪,却比雪更冷。
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暖气出风的细微声响。季宴景的终端屏幕亮着,最后一条发给夏殆的消息依旧显示“未读”,时间戳凝固在三小时前。他的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节奏缓慢而压抑,像是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悬浮车缓缓停在家门口,车门滑开,凛冽的风卷着雪花灌入车内。季宴景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青竹的气息在胸腔内流转,试图压下那股翻涌的不安。夏殆从不会无故失联,尤其是在这样的雪夜。
他迈出车门,靴底踩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宅邸的感应灯随着他的靠近自动亮起,暖黄的光线洒在门廊上,却驱散不了他心底的寒意。推开门,屋内一片寂静,没有熟悉的雪松气息,也没有夏殆的身影。季宴景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脱下大衣挂在一旁,径直走向夏殆常待的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季宴景推开门,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房间。桌面上摊开的书籍、半杯已经凉透的茶,一切都显示夏殆离开得很匆忙。他的指尖轻轻抚过书页,纸张上还残留着夏殆翻动时的温度,但人却不知所踪。
季宴景的终端再次亮起,他快速划开屏幕,是祁家情报网的自动回复:【目标信号最后一次出现在第七研究所外围,后续追踪中断。】
第七研究所。
那个名字像一根冰锥,狠狠刺入季宴景的神经。路怜逸的地盘,祁肆眚曾警告过他们所有人远离的地方。夏殆为什么会去那里?
他的手指悬在终端上方,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拨通了祁平阁的通讯。
通讯很快接通,祁平阁的声音透过终端传来,低沉而平稳,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通联络:“宴景?”
“家主,”季宴景的声音很冷静,但青竹的气息却在周身无声地翻涌,“夏殆失踪了。”
短暂的沉默。祁平阁的呼吸声透过终端传来,平稳得近乎冷漠。
“失踪?”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具体是什么情况?”
季宴景的指尖微微收紧:“他今晚没有回家,通讯也联系不上。情报网显示他最后出现在第七研究所附近。”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我需要动用‘暗鸦’的情报网,彻底搜查他的下落。”
‘暗鸦’是祁家专属的情报系统,权限极高,通常只在家主或继承人的直接命令下启动。季宴景此刻提出这个要求,已经是孤注一掷的试探。
通讯另一端,祁平阁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而规律。他的目光落在手边那个银色金属小盒上,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宴景,”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夏殆是你的伴侣,我理解你的担忧。但‘暗鸦’不是用来找人的工具。”
季宴景的呼吸微微一滞。
“家主,第七研究所不是普通的地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路怜逸的实验室,您比我更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祁平阁的指尖停顿了一瞬。
“路怜逸?”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夏殆为什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季宴景的指节抵在桌沿,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木质桌面按出凹痕。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里终于泄出一丝焦灼,“但夏殆不会无故失联,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祁平阁沉默了片刻,随后缓缓开口:“我会让人去查。”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你做好你该做的事,不要自乱阵脚。”
季宴景的瞳孔微微收缩。祁平阁的回应太过轻描淡写,甚至没有追问夏殆可能去第七研究所的原因。这种反常的冷静,反而让他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重。
“家主,”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坚决,“我需要亲自去第七研究所。”
“不行。”祁平阁的拒绝干脆而冰冷,“你现在的任务是处理边缘星域的物流异常,别让个人情绪干扰判断。”
季宴景的指节泛白,青竹的气息在周身凝成锐利的锋芒,却又被他强行压下。他太清楚祁平阁的手段,此刻的强硬态度背后,必然有更深的算计。
“我明白了。”他最终妥协,声音平静得近乎空洞,“请您尽快给我答复。”
通讯切断,终端屏幕暗了下去。季宴景站在原地,窗外的雪依旧无声地下着,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刺目的白。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上夏殆常看的那本书上,封面上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
祁平阁在隐瞒什么?
夏殆为什么会去第七研究所?
路怜逸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无数疑问在季宴景的脑海中盘旋,但此刻的他却被无形的枷锁禁锢,寸步难行。他缓缓闭上眼,青竹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流转,如同一把出鞘的剑,却被强行按回了鞘中。
雪,依旧在下。
——
第七研究所主控室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时砚修像丢一件垃圾般将夏殆掼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地板上。撞击声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夏殆闷哼一声,后背剧痛,被撕裂的作战服领口灌进刺骨的寒意,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挣扎着想撑起身,浅褐色的瞳孔因屈辱和愤怒而燃烧。
路怜逸并未回头。他陷在悬浮椅中,宽大的弧形光屏幽蓝的光芒映亮他过分清晰的侧脸轮廓。
屏幕上,是禁锢实验室的实时画面——祁屿如同濒死的蝴蝶被钉在金属床上,监测仪上微弱起伏的曲线和束缚带勒入血肉的惨状构成冰冷的报告。
指尖无意识地在悬浮键盘边缘轻敲,嗒嗒的轻响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节奏,他在计算祁屿“枯木逢春”修复速率与精神崩溃阈值的临界点。
时砚修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汗水蒸腾的热气混合着硝烟与野蔷薇的燥烈信息素,与实验室固有的消毒水冰冷气味格格不入。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鎏金色的竖瞳饶有兴味地在狼狈的夏殆和路怜逸的背影之间游移,骨爪的尖端在金属门框上刮擦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噪音。
“路教授,”时砚修的声音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微哑和一丝玩味,“逮到只乱窜的小老鼠,说是季宴景的小玩意儿。”他刻意加重了“小玩意儿”几个字,目光如同黏腻的蛛网缠在夏殆身上,“怎么处理?我代劳?”
路怜逸敲击的手指终于停下。
悬浮椅无声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冰冷的金属框架承载着他转向门口。镜片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将深灰色的眼眸彻底隐藏在两片寒光之后,让人无法窥探分毫。
视线先是掠过门口气息灼热、明显带着嗜血期待的时砚修,随即毫无温度地落在蜷在地上的夏殆身上,如同扫描仪确认一个意外闯入的、带菌的样本。
“季宴景的伴侣?”路怜逸的声音平直,毫无起伏,像在念一份实验器材清单上的名称。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穿透镜片,精准地落在夏殆苍白的脸上,“一个二阶Omega,擅闯研究所核心管制区。季宴景没教过你,‘死’字怎么写,或者代价几何?”
夏殆猛地抬起头,浅褐色的瞳孔里燃烧着被轻视的怒火和不顾一切的决绝。他撑着剧痛的身体,强迫自己站直,尽管双腿仍在微微发颤。
雪松般清冽的信息素,此刻却带着凛冬的寒意和尖锐的冰渣,猛地爆发出来,试图对抗这无处不在的冰冷威压。
“祁屿在哪?!”夏殆的声音嘶哑却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寂静的空气里,“我感应到他在这里,告诉我!你们把他怎么了?”他浅褐色的眼睛死死盯住路怜逸,试图从那片反光的镜片后找到一丝破绽。
路怜逸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半分,一个近乎于无的、带着极致嘲弄的弧度。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一根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悬浮的控制面板上随意一点。
嗡——
主控室中央巨大的弧形光屏瞬间切换画面。
禁锢实验室的景象被放大到极致,占据了整个视野。
画面清晰得残忍:祁屿如同破碎的玩偶被高强度合金束缚带死死禁锢在冰冷的金属解剖台上。束缚带深深勒进他后背那片巨大而狰狞的伤口,那是被「真空衰变」湮灭后又强行催生出的粉嫩新肉,此刻在压迫下再次裂开,暗红的血丝正缓缓渗出,将束缚带边缘和身下洁白的无菌垫染成刺目的污迹。
灰绿色的眼眸紧闭着,脸上毫无血色,只有监测仪上那条微弱起伏、闪烁着红色警报的心电图,证明这具躯体里还残存着一丝生命之火。整个画面充斥着一种无声的、濒死的绝望。
“啊——!”夏殆的瞳孔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惊叫,像是心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捏碎。浅褐色的眼眸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愤怒充斥,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杂着屈辱的汗水和血污,滚落脸颊。
“祁屿!!”夏殆目眦欲裂,那惨烈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对好友的担忧、对眼前这冰冷地狱的恐惧、对施暴者滔天的恨意,瞬间压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一阶能力【凝冰塑形】被彻底引爆。
嗡!
实验室本就偏低的温度骤降,空气中弥漫的水汽仿佛被无形的寒流席卷,疯狂地向夏殆摊开的掌心汇聚、凝结。刺骨的寒意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金属操作台表面瞬间爬满白霜。
眨眼之间,一柄近半米长、通体晶莹剔透、边缘锋锐如刀的巨型冰锥,在他双手紧握中赫然成型,冰锥尖端闪烁着致命的寒芒,直指路怜逸毫无防护的咽喉。
夏殆像一头发狂的雪豹,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足下发力,身体如离弦之箭,裹挟着凛冽的冰风与雪松的悲鸣,悍然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