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祁平阁你这个没有心的怪物

无尽的沉默在书房里不断膨胀，像一块不断增殖的冰冷金属，挤压着空气。悬浮光屏上，路怜逸的身影如同凝固在数据流背景中的苍白剪影。

他深灰色的眼眸穿透冰冷的镜片，静静注视着祁平阁投向厚重窗帘的、没有焦距的视线。窗外，0513区的风雪正发出沉闷的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拍打牢笼。

“解药。”路怜逸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切开了死寂，嘶哑的金属刮擦感比平时更甚，像是强行运转后磨损的齿轮。“DE-6项目配套的解药核心公式已初步锁定。一旦完成最终验证与安全性测试，即可投入生产。”

“您是否需要？”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这个细微的动作牵扯着颈侧被高领遮掩的狰狞旧疤，带来一阵熟悉的灼痛幻影。

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祁平阁此刻的状态——那灰蓝色眼眸深处翻涌的并非仇恨或痛苦，而是高速运转的逻辑风暴，以及风暴中心一片被绝对冰封的、名为“祁晗余”的情感废墟。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祁平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缓缓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转回头，灰蓝色的瞳孔重新聚焦在悬浮屏上路怜逸那张过分冷静的脸上。

那眼神不再是洞穿一切的审视，更像是在冰冷的镜面上，看到了自己同样被药物扭曲的倒影。

“不需要。”祁平阁的声音低沉平稳，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金属桌面，清晰、冰冷、毫无重量。

“您确定？”路怜逸镜片后的目光似乎凝滞了千分之一秒。这个答案，显然不在他基于“效率最优”和“风险规避”的推演树状图中。

指尖在虚拟键盘边缘无意识地划过，他调取着祁平阁的生理数据流投影（仅他可见）——心率平稳，神经递质水平稳定在DE-5压制阈值内，无剧烈波动迹象。

“理由？”路怜逸追问，语气是纯粹的实验性探究。他需要理解这个变量。

画面中的人轻敛眸，祁平阁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片冰封的海面下，仿佛有极深的寒流在涌动。他沉默了几秒，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那支未点燃的雪茄，苦涩的烟草味混合着DE-5残留的冰冷气息，成为他此刻唯一的锚点。

“十五年。”他终于开口，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感，并非身体，而是源自灵魂深处被长久禁锢的荒芜。“祁晗余……这个名字在我这里，已经只是一个空洞的标签，一组需要归档的冗余信息。”

“就算是服下解药，”他抬起眼，灰蓝色的目光穿透屏幕，似乎要刺入路怜逸精密运转的核心：“那然后呢？”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自嘲的弧度。

“像你一样失控？让那些被剥离、被遗忘的感觉，像失控的粒子流一样冲垮我构建的一切？”他微微前倾，无形的威压透过屏幕弥漫开去，“一个信息素风暴级失控的家主，一个被冗余情感淹没的决策核心，对祁家，对即将到来的〈壁垒〉之战，意味着什么？路怜逸，你比我更清楚那低效的灾难性后果。”

“在我看来，”他靠回椅背，灰蓝色的眼眸重新冻结，只剩下纯粹的、非人的理性评估。“被操控是耻辱，是冗余。但彻底失控，是毁灭性的低效。维持现状，是当前最高效的选择。我的‘绝对理性’，不能动摇，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路怜逸放在控制台边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瞬间绷紧发白。颈侧的旧疤在破碎的衣领下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祁平阁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自己昨夜那场不堪的崩溃。

失控的甜巧克力风暴、被时砚修强行禁锢在怀中的脆弱、盛槐序基于“价值”的冰冷审视……所有被强行压下的混乱与耻辱感，如同休眠的火山岩浆，猛地冲撞着他重新构筑的理性堤坝。

强行压下喉咙深处翻涌的腥甜，路怜逸镜片后深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又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冻结回无机质的冰冷。他推了推镜架，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明白。”路怜逸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嘶哑，却重新注入了属于“教授”的、不容置疑的冰冷权威，“您的选择符合当前‘资源最优配置’逻辑。解药研发优先级将调整为：L-204归档后启动。”

随即他迅速切换了话题，如同删除一段冗余代码：“傅可卿的处置？”

“再处理不迟，”祁平阁的目光扫过书桌一角，那里空无一物，但傅可卿每晚放置温牛奶的位置，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虚假的暖意幻影。灰蓝色的眼底，风暴平息，只剩下冻结万物的漠然。

“他还有用。”祁平阁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件物品的回收计划，“【治愈缪斯】的能力在战场急救序列中评估等级为A，〈壁垒〉激活后的强制归档战场，需要这样的消耗品。”

他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点，一份加密指令瞬间生成并发送至悬浮屏共享界面。冰冷的字符在幽蓝背景上滚动：

【指令：目标-傅可卿（身份编码：Alpha-02）】

【处置：即刻解除其祁宅内所有权限及职务。由〈灰枭〉小队执行，押送至〈白塔〉（坐标：XC-77）进行能力维持性拘禁。】

【权限：维持基本生存需求。无特殊指令，禁止一切对外通讯及接触。】

【状态：归档预备役（消耗品序列）。】

“必要的时候，”祁平阁补充道，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温度，“他会出现在他该出现的位置，发挥他最后的价值。在那之前，让他待在〈白塔〉里，安静地……‘活着’。” “活着” 两个字，被他赋予了比死亡更冰冷的重量。

“指令确认。”路怜逸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将指令归档并加密传输，“〈灰枭〉小队将在三分钟后抵达祁宅执行。〈白塔〉拘禁单元及基础维生系统已激活。” 他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指令末尾的“消耗品序列”。

“效率评估：该方案最大化保留了目标战略价值，处置方式符合隐蔽性与资源回收原则。”

祁平阁不再言语，只是挥了挥手。悬浮光屏熄灭，路怜逸那张苍白冷漠的脸瞬间消失。

书房重新陷入昏暗，只有窗外风雪的呜咽和祁平阁自己平稳到近乎虚无的呼吸声。他靠在高背椅中，灰蓝色的眼眸望着天花板繁复的浮雕阴影，指尖的雪茄无声转动。

傅可卿怨毒的脸、路怜逸颈侧的旧疤、祁晗余墓碑冰冷的触感……所有画面都被强行压缩、冰封，沉入DE-5构筑的绝对理性深渊。他不需要感觉，只需要掌控。

——

冰冷的合金走廊深处，薰衣草的香气失去了往日的柔美，变得尖锐、混乱，像被打碎的琉璃瓶，带着锋利的边缘在空气中徒劳地冲撞。

两名身着哑光黑色作战服、面覆无表情金属面甲的〈灰枭〉队员，如同两尊移动的墓碑，一左一右钳制着傅可卿的手臂。

他们的动作精准、高效，带着机械般的冷酷，完全无视傅可卿徒劳的挣扎。昂贵的深灰色大衣在拉扯中皱褶不堪，沾染了走廊壁灯投下的冰冷光斑，昂贵的面料在绝对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撕裂声。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傅可卿的声音失去了所有温润，只剩下嘶哑的尖叫，像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浅褐色的眼眸里燃烧着屈辱的火焰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慌。他试图调动【心弦共振】，无形的精神丝线如同毒针般刺向身边两名〈灰枭〉队员的神经节点，试图唤起一丝迟疑或恐惧。

然而，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被更高阶精神力场隔绝的冰冷死寂，祁平阁施加的「磁轨静默」效果如同最坚固的牢笼，不仅禁锢了他的信息素，更将他的精神触角彻底隔绝，二阶Alpha的能力，在祁家最精锐的处刑小队面前，如同儿戏。

“执行家主指令。目标无反抗能力。押送流程继续。”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从其中一名〈灰枭〉队员的面甲下传出，毫无情感波动。

“指令？！什么指令？！”傅可卿猛地抬头，视线如同淬毒的匕首射向走廊尽头——祁平阁书房那扇紧闭的、厚重的合金门。

门缝下没有透出一丝光线，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死寂。那个男人就在里面，那个他耗费十五年心血、用DE-1的毒药一寸寸雕琢成“爱”他的傀儡的男人，他竟然连面都不屑露，只用一道冰冷的指令就将他像垃圾一样扫出门。

“祁平阁——！！”傅可卿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又被无情地反弹回来，显得无比凄厉和绝望。

薰衣草的气息在「磁轨静默」的压制下，只能在体内疯狂冲撞，如同被囚禁的毒蛇，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你出来！你这个没有心的怪物！你出来看着我！！”他精致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扭曲变形，哪里还有半分祁宅主君温顺优雅的影子。

“目标情绪波动剧烈。启动一级束缚程序。”另一名〈灰枭〉队员冷冰冰地宣告。

特制的合金束缚带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瞬间从他们臂甲中弹出，“咔哒”几声轻响，精准地锁死了傅可卿的手腕和肘关节，冰冷的金属紧紧勒进他昂贵的衣袖，限制了他最后的挣扎空间。

“呃啊！”被束缚带骤然锁紧的剧痛让傅可卿闷哼一声，身体被迫前倾。这彻底的、如同对待高危实验体般的对待，将他最后一丝尊严也狠狠碾碎。

浅褐色的瞳孔因充血而泛红，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里面翻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薄而出。

“你会后悔的，祁平阁……”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如同毒蛇在沙地上滑行，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和刻骨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淬着血挤出来的。

“你以为〈白塔〉关得住我？你以为废了我就能抹掉你知道的一切？你等着，你和路怜逸那个疯子，你们等着……”他猛地扭头，目光扫过走廊角落闪烁的监控探头，仿佛能穿透冰冷的镜头看到主控室里路怜逸那张苍白的脸，“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我会百倍、千倍地还给你们在乎的东西！祁家这架冰冷的机器，我会让它从里面彻底烂掉！我发誓！！”

“目标威胁性言论记录。押送加速。” 〈灰枭〉队员不为所动，如同处理一段程序噪音。两人同时发力，几乎是架着被束缚的傅可卿，强行拖向走廊尽头通往地库的专用升降平台。

昂贵的皮鞋在光滑的合金地板上徒劳地刮擦着，发出刺耳的噪音，如同垂死的哀鸣。他最后望向书房方向的目光，充满了被彻底背叛、碾碎后燃烧殆尽的疯狂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