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

"你不是一直想单独谈谈吗，'夜莺'？"

黑瞎子的声音在黑暗的甬道中回荡，带着一丝虞美人从未听过的玩味。他的手掌依然紧握着她的手腕，温度比常人低，却让她皮肤下的血液莫名沸腾。

"所以你早就知道。"虞美人没有试图挣脱，反而向前半步，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像是雪松混合着某种古老药材，"我的代号。"

黑瞎子的墨镜在完全无光的环境中依然没有摘下。他微微低头，虞美人能感觉到那镜片后的目光正一寸寸审视她的脸："情报部门的精英特工，擅长伪装和古代武器。三个月前开始追查一批流失的西周青铜器——恰好与解雨臣的研究兴趣重合。"

虞美人的呼吸微微一滞。这些信息属于最高机密，能接触到的人屈指可数。

"看来我们都有秘密。"她轻声道，指尖不着痕迹地贴近腰间隐藏的匕首，"比如你为什么对这座古墓如此熟悉？刚才你带我们绕过了三处未标记的陷阱。"

黑瞎子突然松开她的手腕，转身面向漆黑的甬道："这边走。"

"不先讨论下怎么与队伍会合？"虞美人跟上他的步伐，同时留意着墙壁上的古老纹饰。

"石门一旦落下，三天内无法从外部开启。"黑瞎子声音平静，"解雨臣会带其他人走主墓道。我们另寻出路。"

虞美人注意到他行走时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能在绝对黑暗中视物。联想到帐篷里那本用密文写成的古书，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中成形。

"这些符号..."她故意放慢脚步，指向墙上一组特殊的刻痕，"是某种导航标记？"

黑瞎子身形微顿："你能看懂？"

"不全懂。"虞美人小心回答，"但有些结构与西周金文相似。这个符号代表'危险'，那个是'转折'..."

"这边。"黑瞎子突然拐进一条侧道，避开了前方地面几乎不可见的裂缝，"你对古文字的了解超出一般特工的水平。"

虞美人微笑："我大学确实修过考古学。"她没有提及那段学习经历正是为了调查祖父失踪之谜——与一批神秘青铜器有关。

甬道越来越窄，顶部不时滴下冰冷的水珠。虞美人打了个寒颤，突然意识到周围的温度正在急剧下降。

"我们是在往地下走？"她压低声音问。

黑瞎子没有立即回答。他停下脚步，右手轻触左侧墙壁上的一块凸起石砖："有东西跟着我们。"

虞美人立刻屏息凝神。起初她什么也没听见，但很快，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从后方传来，像是无数细小的足节敲击石面。

"尸鳖？"她想起那些从青铜人像口中涌出的黑色虫子。

"不止。"黑瞎子声音紧绷，"还有别的东西。"

他猛地按下那块石砖，墙壁突然旋转，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黑瞎子一把将虞美人推入，自己紧随其后。就在暗门关闭的瞬间，虞美人瞥见甬道尽头闪过一道苍白的身影——人形，却四肢着地爬行，头颅以不可能的角度扭转着。

暗门合拢，将可怖的景象隔绝在外。狭小的空间里，虞美人和黑瞎子被迫紧贴在一起。这个密室不过两平米见方，墙壁上布满细密的气孔，隐约透出微弱气流。

"那是什么？"虞美人低声问，发现自己正抵着黑瞎子的胸膛。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肌肉线条。

"不该存在的东西。"黑瞎子声音异常冷硬，"古墓的守护者，经过特殊处理。"

虞美人想起那些栩栩如生却表情痛苦的青铜人像："你是说...那是活人制成的？"

黑瞎子没有回答。在绝对黑暗中，虞美人只能依靠触觉和听觉。她能感觉到黑瞎子的呼吸节奏略微加快，胸膛规律地起伏着。奇怪的是，尽管处境危险，他身上依然散发着那种冷冽的香气，没有丝毫汗味。

"我们得等它们过去。"黑瞎子低声道，声音在狭小空间内产生微妙的共鸣，"大约十分钟。"

虞美人尝试后退，但空间实在有限，她的后背已经抵上冰凉的石壁。这个姿势让她几乎完全被笼罩在黑瞎子的气息中。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她很少与人如此贴近，更别说是一个身份成谜的危险分子。

"紧张？"黑瞎子突然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揶揄。

虞美人能感觉到他的吐息拂过自己额前的碎发。她抬起头，尽管看不见，却直觉那墨镜后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职业习惯，不喜欢被困。"

"撒谎。"黑瞎子轻笑，"你的心跳加快了。"

虞美人这才意识到他的左手正轻贴在她颈侧，两根手指正好按在脉搏点上。这个姿势既像威胁，又像某种诡异的亲密。

"缺氧反应。"她嘴硬道，同时不动声色地将膝盖微微抬起，随时准备攻击他的要害。

黑瞎子似乎察觉了她的意图，突然用大腿压住她的动作："建议你别那么做，除非你想引来外面的东西。"

虞美人僵住了。黑瞎子的身体语言告诉她，这是个不容挑衅的警告。更糟的是，她发现自己的确在紧张——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种前所未有的近距离。她能闻到他呼吸中残留的威士忌味道，混合着独特的冷香，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蛊惑。

"你到底是谁？"她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普通向导不可能知道这些机关，更不会认识情报部门的特工。"

黑瞎子沉默片刻，突然摘下了墨镜。在绝对的黑暗中，虞美人先是感到一阵微风拂面，然后——她看到了。

微弱的光芒，来自黑瞎子的眼睛。那双瞳孔在黑暗中呈现出诡异的银灰色，像两轮被云层遮蔽的月亮，散发着足以照亮咫尺之距的微光。更惊人的是，他的虹膜上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如同古老的符文。

"你...！"虞美人倒吸一口冷气。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戴着墨镜了。"黑瞎子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天生的变异，让我能在完全黑暗中视物。"

虞美人盯着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一时间忘记了呼吸。它们美丽而诡异，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窗口。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却在即将触及时被黑瞎子握住手腕。

"不建议触摸。"他低声道，"会...有反应。"

虞美人敏锐地注意到他说"反应"时的微妙停顿。她突然想起祖父笔记中的一段记载：西域有异人，目能夜视，血可疗伤，寿数倍于常人...

"我们该走了。"黑瞎子突然戴回墨镜，同时密室的一面墙无声滑开，"它们已经过去了。"

新鲜空气涌入，虞美人深吸一口气，跟着黑瞎子钻出密室。甬道恢复了寂静，但空气中仍残留着一丝腐臭味。

"这边。"黑瞎子指向一条向上的斜坡，"通往地面。"

虞美人跟上他的步伐，脑中仍在回想那双发光的眼睛。情报部门的档案中从未提及这种变异，但祖父的私人笔记却有多处相关记载。这绝非巧合。

斜坡尽头是一处圆形石室，顶部有个狭窄的通风口，透进一缕月光。黑瞎子轻松跃起，抓住边缘，几下就攀了上去。他俯身向虞美人伸出手："上来。"

虞美人抓住他的手腕，惊讶于他轻松就将自己拉了上去。她的身体短暂悬空，然后被稳稳地安置在通风口边缘。黑瞎子的力量远超常人，动作却精准得不留一丝多余的力道。

通风管道狭窄曲折，两人不得不匍匐前进。虞美人在前，黑瞎子紧随其后。爬行了约十分钟后，前方出现了一道铁栅栏。

"堵住了。"虞美人试着推了推，栅栏纹丝不动。

黑瞎子贴近她后背，伸手检查栅栏边缘："生铁铸造，年代久远。"他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微凉的呼吸，"有机关控制。"

虞美人能感觉到他的胸膛紧贴着自己的背部，体温透过衣物传来。这种亲密接触在特工训练中本该习以为常，此刻却让她心跳加速。

"我看看。"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借着月光检查栅栏上的纹饰，"这个图案...像是某种家族徽记。"

黑瞎子突然僵住了："什么样式？"

"一只眼睛，周围环绕着九颗星。"虞美人仔细描摹着图案，"下面有文字，但太模糊了..."

黑瞎子的呼吸节奏明显变了。他挤到虞美人身旁，手指颤抖地触碰那个徽记："不可能...这里怎么会有这个..."

"你认识？"虞美人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反应。

黑瞎子没有回答。他从衣领中拉出一条细链，末端挂着一个小巧的金属片。借着月光，虞美人看到上面刻着几乎相同的图案——眼睛与九星，只是更加清晰完整。

"我的家族标志。"黑瞎子声音沙哑，"失传了近百年。"

虞美人脑中警铃大作。这座古墓至少有三千年的历史，而黑瞎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除非...

一声巨响突然从下方传来，整个通风管剧烈震动！黑瞎子猛地抱住虞美人，用身体护住她。碎石和尘土纷纷落下，伴随着某种巨大生物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

"它发现我们了！"黑瞎子厉声道，"必须立刻打开这个栅栏！"

虞美人转向徽记："机关一定与这个图案有关！你的吊坠——"

黑瞎子已经取下项链，将金属片按在栅栏的凹槽中。起初什么也没发生，但几秒后，整个栅栏开始发出幽幽蓝光，那些纹路如同血管般亮起！

"血..."虞美人突然想起祖父笔记中的记载，"需要血脉认证！"

黑瞎子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金属片上。血液接触金属的瞬间，蓝光骤然大盛，栅栏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走！"黑瞎子推着虞美人向前。

两人刚爬出通风口，下方的生物就撞破了管道。虞美人回头一瞥，只见一只苍白的手爪从裂缝中伸出，指甲漆黑尖锐，抓挠着金属边缘。

黑瞎子迅速合上出口的盖子——那竟是一块伪装成岩石的金属板。他转动中央的锁扣，将某种液体倒入缝隙，液体立刻凝固成坚硬的物质。

"能暂时困住它。"他喘息着说，"但不会太久。"

虞美人这才注意到他们身处一个小型石台，四周是陡峭的岩壁，下方是广袤的沙漠。月光如水，将一切染成银蓝色。

"我们在悬崖中间。"她评估着地形，"需要绳索才能下去。"

黑瞎子检查了背包："我的绳索丢了。你的呢？"

虞美人摇头："在混乱中掉了。"

两人陷入沉默。身后的金属板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那只手爪已经穿透了部分缝隙。

"还有一个办法。"黑瞎子突然说，"但不保证安全。"

他从腰间取下那把奇特的短刀，割破自己的手掌，让血液滴在石台边缘。不可思议的是，那些血珠没有落下，而是悬浮在空中，逐渐形成一条...路径？

"踩着血珠下去。"黑瞎子声音紧绷，"我的血能暂时抵抗重力，但只有三分钟效果。"

虞美人瞪大眼睛："这不可能...除非..."

"没时间解释了。"黑瞎子一把抓住她的手，"相信我。"

第一滴血珠在虞美人脚下形成支撑点时，她几乎以为自己疯了。但不可思议的是，它确实承受住了她的重量，像一颗微小的反重力平台。

"不要停！"黑瞎子在她身后催促，"连续走！"

虞美人强迫自己迈出下一步，然后是下一步。血珠在她踩过后立刻失去效力，坠入下方的黑暗。她不敢往下看，只能专注于前方不断延伸的血色路径。

当他们终于踏上实地时，虞美人双腿一软，差点跪倒。黑瞎子及时扶住她，但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因失血而失去血色。

"你需要处理伤口！"虞美人抓过他的手，那道割伤深可见骨。

黑瞎子虚弱地摇头："会自愈...比普通人快..."

虞美人不由分说撕下衬衫下摆，为他包扎。就在这时，悬崖上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随后是金属板被撕裂的刺耳声响。

"它出来了！"黑瞎子挣扎着站起，"我们得立刻离开！"

虞美人架起他的一条胳膊，两人跌跌撞撞地向沙漠中跑去。身后，某种巨大的物体从悬崖上坠落的轰响震撼大地。

跑了不知多久，黑瞎子突然拉住虞美人："等等...这个沙丘..."

他跪下来，用手拨开表层的沙子，露出下面一块刻有符文的石板："避难所。古墓建造者的安全屋。"

石板中央有一个眼睛与九星的凹槽。黑瞎子再次用血激活机关，石板滑开，露出一段向下的阶梯。

"进去。"他推着虞美人，"天亮前我们安全了。"

地下空间比预期的宽敞，有简单的石床、储水罐和一些干粮。黑瞎子点亮墙壁上的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这个避难所。

虞美人扶他坐下，重新检查伤口。令她震惊的是，那道本应需要缝合的伤口已经止血，边缘甚至开始愈合。

"你不是普通人。"她直视黑瞎子的眼睛，"那些血...那个徽记...这座古墓与你的家族有关，对吗？"

黑瞎子疲惫地靠在墙上："故事很长。"

"我们有整晚时间。"虞美人坚持道。

黑瞎子摇摇头："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危险。"他顿了顿，"不过...你对那些符号的理解不寻常。普通学者不可能认出那种密文。"

虞美人犹豫片刻，从贴身口袋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因为我见过类似的符号。这是我祖父，五十年前在这片沙漠失踪前留下的最后影像。"

照片中，一位白发老人站在某处遗址前，背后的石柱上赫然刻着眼睛与九星的徽记。更引人注目的是，老人手中拿着一块与虞美人拍卖会上获得的几乎一模一样的青铜器。

黑瞎子猛地坐直："虞鸿渐...是你祖父？"

"你认识他？"虞美人心脏狂跳。

"不...只是听说过。"黑瞎子明显在掩饰什么，"他是...有名的考古学家。"

虞美人正想追问，黑瞎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你需要休息。"她强迫自己暂时搁置疑问，"伤口的愈合消耗了太多体力。"

黑瞎子没有反对，任由她帮自己躺下。虞美人检查了避难所的出入口，确保安全后，回到石床边坐下。

"睡吧。"她轻声道，"我守夜。"

黑瞎子的呼吸很快变得平稳。虞美人注视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墨镜已经滑落，露出紧闭的双眼。在油灯的光线下，那双眼睛不再发光，但睫毛投下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出奇地脆弱。

她轻轻拿起他的墨镜，犹豫片刻后戴上了它。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普通人在这种光线下应该仍能看到模糊轮廓，但透过这副特制墨镜，虞美人什么都看不见。

"专门为你定制的..."她喃喃自语，小心地摘下来放回原处。

夜深时分，虞美人确认黑瞎子熟睡后，悄悄检查了他的背包。在夹层中，她发现了一本小册子，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古墓的位置和特征。其中一页被反复翻看——上面画着一个青铜树图案，旁边标注着"终极"二字。

更令她震惊的是，背包深处藏着一块青铜碎片，与她拍下的那件青铜器材质完全相同。碎片背面刻着一行小字："青铜门开，九星连珠，长生非福，诅咒永续。"

虞美人刚要把碎片放回，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她猛地转身，发现黑瞎子已经坐起，那双奇异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发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好奇心会害死猫，'夜莺'。"他轻声说，声音里没有怒意，只有深深的疲惫。

虞美人没有道歉，而是举起那块碎片："这是什么？你和我祖父追寻的到底是什么？"

黑瞎子长叹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长生不老的秘密...和它带来的永恒诅咒。"

他刚要继续，避难所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沙粒从天花板簌簌落下，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解雨臣..."黑瞎子脸色骤变，"他找到了主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