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客

俞瑾萱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窗外暴雨如注，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敲打声。她试图坐起来，却发现全身软绵绵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干涩。

"见鬼..."她摸索着拿起床头的手机，凌晨4:23。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

一阵寒意袭来，俞瑾萱不由自主地发抖，拉紧被子也无济于事。她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却因为视线模糊而碰倒了杯子。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刺耳。

几乎就在下一秒，卧室门被推开。俞瑾萱勉强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逆着走廊的灯光，轮廓熟悉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张...海客？"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认不出来，"你怎么在我家？"

张海客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又在触碰前的瞬间迟疑了一下，仿佛怕自己的手会灼伤她。

"你发烧了。"他的声音低沉，"我在楼下听到玻璃碎的声音。管家说你父亲出差了，家里只有你和几个仆人。"

俞瑾萱想反驳，却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张海客眉头紧锁，转身走向浴室，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条浸湿的毛巾。

"先敷上这个。"他将冰凉的毛巾轻轻贴在她的前额，动作出奇地轻柔，"我去找药。"

"医药箱...在楼下书房..."俞瑾萱虚弱地指示，但张海客已经大步离开了房间。

十分钟后，他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瓷碗回来，碗里是一种深蓝色的液体，散发出苦涩中带着清香的奇特气味。

"喝了它。"他将碗递到俞瑾萱唇边。

俞瑾萱皱眉后退："这是什么？不是医药箱里的药吧？"

"张家祖传的退热方。"张海客的声音不容拒绝，"比你那些西药见效快。"

"我不喝来历不明的——"

"俞瑾萱。"他罕见地直呼其名，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如果你想明天能起床处理商会那批新到的汉代漆器，就喝了它。"

某种直觉让俞瑾萱妥协了。她小心地抿了一口，预期中的苦涩并未出现，反而有种薄荷般的清凉感顺着喉咙滑下，瞬间缓解了灼热感。她一口气喝完，惊讶地发现体温似乎真的在下降。

"这是什么配方？"她将空碗还给他，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指尖，一股细微的电流般的触感让她迅速缩回手。

张海客接过碗，嘴角微微上扬："秘密。不过主要成分是长白山的一种特殊雪莲，配合几味稀有草药。"

他伸手取下俞瑾萱额头上的毛巾，不经意间，她的睡袍领口滑向一侧，露出右肩上一小块皮肤——那里有一个奇特的胎记，形状像是一朵燃烧的火焰，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深，呈现出淡淡的红色。

张海客的动作突然僵住了。他的瞳孔微微扩大，呼吸变得急促，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定在原地。

"怎么了？"俞瑾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急忙拉好衣领，"只是胎记而已，从小就有。"

张海客迅速恢复了常态，但眼神依然复杂："没什么。只是...形状很特别。"他转身将毛巾放回浴室，背对着她说，"你再睡一会儿，药效完全发挥需要时间。我就在隔壁客房，有事叫我。"

俞瑾萱想追问，但药力确实开始发挥作用，一股舒适的倦意席卷而来。她模糊地看到张海客站在窗前，雨水在玻璃上形成扭曲的纹路，映在他的侧脸上，让他看起来像是被困在水幕之后的幻影。

"谢谢..."她喃喃道，随即陷入无梦的沉睡。

当俞瑾萱再次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她伸了个懒腰，惊讶地发现自己神清气爽，昨晚的高烧仿佛从未发生过。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清水和一张字条："商会见。—张"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拿起手机，发现已经上午十点，有七个未接来电——三个来自商会秘书，两个来自表哥俞明远，还有两个来自...

"张海客？"她看着通话记录，昨晚两点十五分有一个长达十二分钟的通话，但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接过电话。

带着满腹疑问，俞瑾萱快速梳洗更衣，一小时后到达商会总部。刚走进大厅，助理小林就急匆匆迎上来。

"俞小姐！您总算来了。汉代漆器的运输出了问题，三件珍贵文物受损，修复师说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

"带我去看。"俞瑾萱打断她，脚步不停。

商会修复室里，几位专家正围着一组精美的漆器低声讨论，表情凝重。漆器表面出现了严重的龟裂和剥落，金箔装饰也大面积脱落。

"湿度控制出了问题。"首席修复师摇头，"这批漆器在运输过程中暴露在了高湿环境中，现在稳定化处理至少需要..."

"两周。"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张海客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个古朴的木盒，"用我的方法。"

俞瑾萱转身，晨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头发松散地束在脑后，看起来比平时随意，却依然有种不容忽视的气场。

"张先生，"首席修复师皱眉，"这批漆器是国家级文物，不能冒险尝试未经证实的方法。"

张海客没有争辩，只是走到工作台前，打开木盒，取出一套奇特的工具和一些装有各色粉末的小瓷瓶。

"汉代漆器之所以能保存千年，是因为当时的工匠掌握了一种特殊的植物漆配方。"他边说边娴熟地调配着某种溶液，"这种配方在宋代后就失传了，但我们家族保留了一些记载。"

俞瑾萱走近观察，闻到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气混合着其他难以名状的味道。张海客的手指修长灵活，调配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经这样做过千百次。

"你怎么证明这个方法有效？"她问。

张海客抬头，目光与她相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首席修复师还想反对，俞瑾萱却做出了决定："给他一件受损较轻的试试。"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张海客工作。他用特制的毛笔蘸取溶液，轻轻涂抹在漆器裂缝处，然后用一种近乎失传的"金继"技法进行修复。整个过程如同某种仪式，精确到令人惊叹。

"好了。"最后，他放下工具，"需要24小时完全固化，但你们现在就能看到效果。"

修复师们凑近检查，发出惊讶的赞叹。原本龟裂的部分几乎看不出修复痕迹，色泽和质感都与原件完美融合。

"难以置信..."首席修复师推了推眼镜，"这简直像是...魔法。"

张海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向俞瑾萱："剩下的可以交给他们了。配方和技法我都写下来了。"

俞瑾萱点头，示意其他人继续工作，自己则跟着张海客走出修复室。

"昨晚那个药，"她开门见山，"到底是什么？我从没见过退烧那么快的效果。"

张海客的脚步微微一顿："张家有些...特殊的传承。不是所有知识都适合公开。"

"就像你修复漆器的方法？"俞瑾萱追问，"那些技法至少失传了八百年，你却熟练得像昨天才学过一样。"

走廊拐角处，张海客突然转身，两人距离骤然拉近。俞瑾萱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气，混合着一丝雨后的清新。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瞳孔深处似乎藏着无数秘密。

"俞瑾萱，"他轻声说，"有些问题，暂时没有答案对你更安全。"

"我不喜欢谜语。"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尤其是当这些谜语关系到我的健康和安全时。"

两人对峙片刻，张海客突然让步："好吧。那个药方确实不普通，它含有微量...特殊物质，能加速人体自愈能力。对普通人可能有风险，但对张家人..."他顿了顿，"对受过训练的人，是安全的。"

俞瑾萱敏锐地注意到他的改口，但决定暂时放过这点："那昨晚的电话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接过你的电话。"

张海客的表情变得微妙："你发烧说胡话时拨通了我的号码。说了些...关于青铜门和长白山的梦话。"

俞瑾萱心头一震。她确实做了关于青铜门的梦，但完全不记得自己提到过这些。

"我说了什么具体内容吗？"

"不太连贯。"张海客移开视线，"大部分是关于一扇门上的花纹和某种祭祀仪式。"

他还想说什么，俞瑾萱的手机突然响起。接完电话，她的表情变得严肃："商会收到第二封威胁信，这次直接提到了那批西周青铜器。"

张海客的眼神瞬间锐利："信在哪里？"

"我办公室。但这次..."俞瑾萱压低声音，"信里夹了一张照片，上面有个人影很像你，但照片拍摄于1953年。"

张海客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他抓住俞瑾萱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轻微皱眉："那张照片，除了你还有谁看过？"

"暂时只有我。"她挣脱他的手，"但父亲回来后肯定会..."

"带我去看。"张海客打断她，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办公室里，俞瑾萱从保险箱取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和一封手写信。照片上是一群人在某个考古现场合影，角落里一个年轻人的侧脸与张海客几乎一模一样。

信上写着："俞家必须归还不属于你们的东西。照片中人可以证明我们的历史主张。三日为限，否则后果自负。"

张海客盯着照片，表情阴沉如雷雨前的天空。俞瑾萱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心跳加速。

"这个人是你祖父？曾祖父？还是..."她故意拖长音调，"就是你本人？"

张海客缓缓放下照片："如果我告诉你真相，你会相信吗？"

"试试看。"

"照片上的人是我。"他直视她的眼睛，"我出生于1921年，今年102岁。张家人拥有比常人长得多的寿命，这是血脉带来的特质。"

俞瑾萱等待着一个笑容，一句"开玩笑的"，但张海客的表情严肃得可怕。

"证明给我看。"她挑战道。

张海客沉默片刻，突然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奇特的纹身——那是一个与青铜印章上相似的符号，但更加复杂精致。

"每个张家族人成年后都会获得这个标记。它不仅是身份证明，也是..."他似乎在选择合适的词语，"某种保护。你可以取我的DNA样本检测端粒长度，会发现它与普通人的显著不同。"

俞瑾萱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这个荒谬说法的漏洞，但太多细节突然串联起来——他对古代技艺的熟悉，那些不合常理的知识，还有照片中那个与他酷似的人...

"如果你真的活了一个世纪，"她声音发紧，"为什么要接近俞家？为什么是现在？"

张海客的目光落在她的右肩上，那里藏着那个火焰形的胎记："因为某些东西开始苏醒了。而你们俞家，可能比你知道的更有渊源。"

正当俞瑾萱想追问时，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俞明远站在门口，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桌上的照片上。

"瑾萱，叔叔提前回来了，正在找你。"他的语气冰冷，"至于这位张先生...安保部有些问题想请教你。关于昨晚收藏室的监控录像。"

张海客面色不变，但俞瑾萱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收紧了。

"什么监控问题？"她问。

俞明远冷笑："有人昨晚非法进入了商会收藏区，取走了一件汉代玉器。监控拍到了一个很像张先生的背影。"

俞瑾萱转向张海客，眼中充满疑问。后者坦然迎上她的目光："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那件玉器本就是张家的东西，七十年前被错误地混入了俞家收藏。"

"听听，多么冠冕堂皇的偷窃理由。"俞明远讥讽道，"叔叔已经报警了，张先生。你最好有合理解释。"

张海客没有理会俞明远，而是直视俞瑾萱："你相信我吗？"

俞瑾萱内心天人交战。理智告诉她应该怀疑这个隐瞒了太多的神秘男人，但直觉却尖叫着让她相信他。更重要的是，那晚的高烧和神奇的药方，今早完美的修复技艺，还有他谈及张家秘密时眼中的真诚...

"给我五分钟。"她对俞明远说，"我亲自带他去见父亲。"

俞明远还想反对，但俞瑾萱已经按下了保安呼叫按钮。权衡利弊后，他悻悻离开，临走时警告道："五分钟。别想耍花样。"

门一关上，俞瑾萱立刻压低声音："你到底拿了什么？"

张海客从内袋取出一个小巧的玉坠，形状像半片钥匙，上面刻满微小的符号："这是我曾叔祖父的信物，1950年代他在长白山失踪后，这件物品就遗失了。直到我在商会的藏品目录上看到它。"

"所以你接近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找回张家的遗物？"俞瑾萱的声音有些发抖。

"一开始是。"张海客坦然承认，"但现在情况更复杂了。那封威胁信和照片证明，汪家人已经盯上了俞家。他们可能是认为你们掌握着通往青铜门的线索。"

"汪家？青铜门？"俞瑾萱感到一阵眩晕，"你到底还隐瞒了多少？"

"足够写一本书的量。"张海客苦笑，"但现在，我需要你做一个选择：是把我交给警方，还是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的诚意？"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和保安的对讲机杂音。俞瑾萱盯着张海客的眼睛，那里面的金色纹路在阳光下如同流动的琥珀。她想起高烧时他守在床边的身影，修复漆器时专注的侧脸，还有那句"我更担心你的安全"...

"后门。"她突然说，从抽屉取出一把车钥匙扔给他，"地下车库的蓝色捷豹，没有GPS跟踪。明天中午，老城区茶馆见。如果你不来..."

"我一定会来。"张海客接过钥匙，手指轻轻擦过她的掌心，留下一阵微妙的触感，"小心你表哥。他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说完，他如同影子般滑向办公室侧门，在保安破门而入的前一秒消失不见。

俞瑾萱站在原地，心跳如鼓。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犯了个巨大的错误，但有一点很清楚：关于张海客，关于俞家与张家的联系，关于那个神秘的青铜门...她需要知道真相。

而明天，她或许就能得到一些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