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白

地下竖井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林悦顺着绳索缓缓下降，头灯的光束在湿滑的岩壁上晃动。上方传来吴二白平稳的呼吸声，他紧随其后，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到底了！"黑瞎子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小心落脚，地面有积水。"

林悦的登山靴触到了坚实的地面，水立刻没过了脚踝。她解开安全扣，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在头灯照射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吴二白轻盈地落在她身旁，立刻检查了一下她的状况："还好吗？"

"比想象中顺利。"林悦微笑，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自从昨晚山洞中的亲密接触后，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

黑瞎子指着前方一条狭窄的水道："只有这条路，水位比昨天高了，可能因为暴雨。"

水道尽头隐约可见一个半淹没的洞口，黑漆漆的像一张等待吞噬猎物的嘴。

"我打头阵。"吴二白检查了装备，"林教授跟紧我，保持一米距离。黑瞎子断后。"

水道的水冰冷刺骨，没走几步就漫到了大腿。林悦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适应这温度。前方的吴二白突然停下，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有声音。"他低声道。

众人屏息凝神。果然，从洞穴深处传来一种奇怪的嗡鸣声，像是某种机械运转，又像是风吹过狭窄缝隙的哀鸣。

"是风声吧？"王盟小声猜测。

吴二白摇头："地下二十米，哪来的风？继续前进，保持警惕。"

水道尽头的洞口勉强可供一人弯腰通过。吴二白先钻了进去，确认安全后才招呼其他人跟上。林悦挤过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人工洞窟呈现在眼前，四壁都是整齐切割的石块，构成一个完美的圆形空间。地面中央是一个方形水池，池水清澈见底，池底隐约可见某种图案。

"这...这是秦代的水殿设计！"林悦激动地快步上前，"《史记》中记载秦始皇在行宫中建有'天圆地方'的象征性建筑，但从未有实物发现！"

吴二白示意黑瞎子警戒四周，自己则走到林悦身边："池底是什么？"

林悦戴上手套，小心地拨开水面。随着涟漪散去，池底的图案逐渐清晰——那是一幅精细的星象图，中央刻着两个古朴的篆字。

"'观星'..."她轻声念出，手指不自觉地描摹着那些线条，"这工艺...绝对是官方工匠的手笔！"

吴二白蹲下身，从不同角度观察池底："不只是一个图案。"他指向池壁某处，"这里有机关，可能是排水系统。"

林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几个几乎不可见的凸起。她正要伸手触碰，吴二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等等。"他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型设备，轻轻放入水中，"测一下水质。"

设备发出轻微的滴滴声，片刻后显示屏亮起绿色。"安全。"吴二白收起设备，"但还是戴好防护。"

林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按下其中一个凸起。一阵低沉的机械运转声从池底传来，水位开始缓慢下降。

"两千年前的排水系统还在工作！"林悦惊叹道，"这工程水平..."

随着水位下降，池底的全貌逐渐显露——不仅是一幅星象图，更是一个精密的立体模型。某些星体位置可以移动，形成不同的组合。

"这是一个模拟装置。"林悦恍然大悟，"用来预测星象变化！秦始皇的方士们可能用它来推算吉凶..."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注意到吴二白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凝重。他盯着池壁某处，眼神锐利如刀。

"怎么了？"林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池壁上刻着一个极小的符号——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奇怪标记。

"吴家的记号。"吴二白声音低沉，"我父亲留下的。"

这个发现显然对他冲击很大。林悦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你父亲来过这里？"

"不止。"吴二白摇头，"这个记号的意思是...警告。有危险。"

话音刚落，黑瞎子突然厉声喝道："什么人！"

一道黑影从洞窟另一端的通道闪过。黑瞎子和王盟立刻追了上去，吴二白则护在林悦身前，警惕地环顾四周。

"裘德考的人？"林悦小声问。

"不太像。"吴二白皱眉，"那身形..."

一阵奇怪的嗡鸣声再次响起，这次比之前更近、更清晰。与此同时，池底的星象图突然开始自行移动，星体位置不断变化。

"地震？"林悦本能地抓住吴二白的胳膊。

"不是。"吴二白紧盯着移动的星体，"是某种机关被触发了。我们得——"

他的话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洞顶开始落下碎石，水池边缘的石头突然翻转，露出几个黑漆漆的洞口。

"陷阱！"吴二白一把搂住林悦的腰，带着她向出口冲去。

但为时已晚。随着一声巨响，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倾斜，林悦脚下一滑，整个人向一个新出现的裂缝滑去。

"林悦！"吴二白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但地面的倾斜角度越来越大。

"放手！不然你也会掉下来！"林悦惊恐地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吴二白的回答是抓得更紧。然而，随着又一阵剧烈的震动，两人同时失去了平衡，一起坠入了黑暗之中。

冰冷的水瞬间淹没了林悦。她在一片漆黑中翻滚，完全分不清上下左右。湍急的水流裹挟着她穿过狭窄的通道，氧气迅速消耗。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拉向水面。

"呼...呼..."林悦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吴二白紧贴在她身后，一只手牢牢搂着她，另一只手抓住了一块突出的岩石："坚持住！"

头灯早已在坠落中丢失，四周一片漆黑。水流依然湍急，冲击着两人的身体。

"这是...地下河？"林悦颤抖着问。

"应该是排水系统的一部分。"吴二白的声音异常冷静，"黑瞎子他们会找到我们的。先想办法上岸。"

借着吴二白的力量，林悦勉强攀上了那块突出的岩石。两人湿漉漉地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和咆哮的水声。

"你还好吗？"吴二白的手在她手臂和后背快速检查着，"有没有受伤？"

"只是...有点冷。"林悦牙齿打颤，"你呢？"

"没事。"吴二白脱下早已湿透的外套，拧干后重新披在她肩上，"保存体温。"

黑暗中，林悦能感觉到吴二白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温热而稳定。他的手依然环着她的肩膀，像是怕她再次滑落。

"那个记号..."林悦轻声问，"你父亲警告的是什么危险？"

吴二白沉默了一会儿："不确定。可能是机关，也可能是...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这地方不对劲。"吴二白的声音压得更低，"那些自行移动的星体...不像是单纯的机械机关。"

林悦想起池底那些神秘的变化，突然打了个寒战——不是由于寒冷，而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我们得找路出去。"吴二白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沿着水流方向，应该能找到出口。"

他先滑入水中，然后帮助林悦下来。两人在漆黑的地下河中艰难前行，吴二白始终用身体为林悦抵挡最急的水流。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

"出口！"林悦激动地指向那点亮光。

两人奋力向光源游去。然而，就在即将到达时，林悦突然感到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可能是水草，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她惊恐地挣扎，却越缠越紧。

"吴...二白！"她在水中艰难地呼唤。

吴二白立刻折返，一个猛子扎入水下。林悦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脚边动作，片刻后，缠住她的东西松开了。吴二白重新浮出水面，揽着她的腰向出口游去。

光线越来越亮，最终两人冲出了一段低矮的水道，来到一个较大的地下湖。湖的一侧是石滩，另一侧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景象——

一座小型宫殿般的建筑半嵌在岩壁中，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在洞顶透下的神秘微光中若隐若现。

"天啊..."林悦忘记了寒冷和恐惧，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这...这就是'观星殿'？"

吴二白拉着她游向石滩："先上岸。"

两人精疲力竭地爬上岸，瘫坐在石滩上。林悦这才注意到光源——洞顶布满了某种能发光的矿物，形成一片人造星空。

"萤石..."她喃喃道，"精心排列成星图...太不可思议了！"

吴二白没有回应。林悦转头看去，发现他正盯着那座神秘建筑，表情复杂得难以解读。

"你父亲来过这里。"这不是疑问句。

吴二白缓缓点头："现在看来，远不止来过那么简单。"他站起身，伸手拉起林悦，"能走吗？我们得进去看看。"

通往建筑的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石阶，两侧立着造型奇特的青铜灯柱。更令人不安的是，地面上有新鲜的脚印和拖拽痕迹。

"裘德考的人。"吴二白检查着那些痕迹，"不会超过一天。"

建筑入口是一扇对开的青铜大门，已经被人强行撬开。门内是一个圆形大厅，四壁绘满了精美的星象图和地理图案。大厅中央是一个石台，上面摆放着一个与林悦之前发现的极为相似的青铜盒子。

"又一个！"林悦快步上前，却被吴二白拦住。

"等等。"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太容易了。"

确实，整个大厅安静得诡异，没有任何裘德考队员的身影，仿佛他们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就匆匆离开了。

吴二白小心地接近石台，检查了周围地面和石台本身："没有机关。"他最终点头允许林悦上前。

林悦戴上手套，轻轻打开青铜盒子。里面是一卷保存完好的竹简，上面的文字清晰可辨。

"这是...医药记载？"她困惑地浏览着内容，"各种药材配方...等等！"她的声音突然提高，"这是关于'长生药'的实验记录！看这里——'七月丙午，试药于囚者，三日而毙'...他们在用活人试验！"

吴二白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继续。"

"'九月庚子，得西王母国遗方，合以陨星粉末，试者七日不死，然神志尽失...'"林悦的声音颤抖起来，"天啊，这太残忍了..."

她继续解读，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这里提到一个名字——'徐福'！秦始皇派去寻找仙药的方士！据记载他带三千童男女东渡，但这份竹简说...他其实秘密建造了多处地下设施，进行人体实验！"

吴二白紧盯着竹简："上面有没有提到实验地点？"

林悦仔细查看："有！七处'观星台'，分布在全国各地...这是第二处。"她突然指着一行小字，"等等，这里还有——'唯血脉相承者，可得真传'...什么意思？"

吴二白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刚要开口，大厅一角突然传来一阵碎石滚落的声音。

两人警觉地转身，只见一个黑影从侧门踉跄而入——是王盟！他满脸是血，看起来精疲力竭。

"二爷！"他看到吴二白，几乎哭出来，"快走！这地方不对劲！黑瞎子他...那些壁画...它们会动！"

"什么？"林悦难以置信地问。

王盟还没回答，大厅四壁的星象图突然开始发光，那些绘制的星辰真的开始缓缓移动！与此同时，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某种机械运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机关被触发了！"吴二白一把抓起竹简塞入防水袋，"走！"

三人冲向出口，但大门正在缓缓闭合。吴二白奋力撑住一扇门，让林悦和王盟先挤出去，自己却被突然加速闭合的门夹住了手臂。

"吴二白！"林悦惊恐地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王盟从外面用力撞击门扇，给了吴二白抽出手臂的间隙。三人跌跌撞撞地逃到石阶上，身后传来大门轰然关闭的声音。

"黑瞎子呢？"吴二白急促地问。

王盟摇头，满脸恐惧："我们分头找你们...他进了那个建筑的另一边...然后我就听到他的惨叫..."他的声音哽咽了，"那些壁画上的东西...活过来了！"

林悦和吴二白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就在这时，整个洞穴开始震动，大大小小的石块从洞顶坠落。

"山体要塌了！"吴二白拉起林悦，"王盟，找水路出去！"

三人拼命奔向湖边。途中，一块坠石砸中了王盟的肩膀，他痛呼一声摔倒在地。吴二白立刻折返，和林悦一起扶起他继续前进。

湖水的出口处是一个狭窄的水道，湍急的水流正向外涌去。

"顺水流游！"吴二白喊道，"一定能通到外面！"

王盟率先跳入水中，紧接着是林悦。冰冷的水再次包围了她，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顺着水流方向奋力游动。

黑暗。无尽的黑暗和水流的咆哮。林悦的肺像要炸开一般疼痛，但她不敢停下。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那里游去。

清新的空气，刺眼的阳光。林悦浮出水面，发现自己在一个山间溪流中。王盟已经在岸边，正痛苦地捂着肩膀。她艰难地爬上岸，转身寻找吴二白的身影——

没有。水面渐渐恢复平静，没有任何人浮上来的迹象。

"吴二白！"林悦嘶喊着，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没有回应。

林悦的心跳几乎停止。她不顾王盟的阻拦，再次跳入水中，潜下去寻找。但水流太急，能见度太低...

就在她绝望地准备第三次潜水时，不远处的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一个熟悉的身影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

"吴二白！"林悦几乎是哭着扑进水里，半拖半抱地将他拉到岸边。

吴二白瘫在岸上，大口喘着气。他的额头有一道伤口，鲜血顺着脸颊流下，但眼睛依然明亮有神。

"竹简...还在吗？"这是他恢复呼吸后的第一句话。

林悦点头，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那个防水袋："在这里。"

吴二白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悦："你没事...太好了。"

这句话击溃了林悦最后的防线。泪水夺眶而出："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跟下来？你差点死了！"

吴二白艰难地坐起来，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手指因寒冷而颤抖却异常温柔："因为我不能失去你。"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一个能真正理解我在追寻什么的人...直到遇见你。"

林悦呆住了，心跳如雷。吴二白的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坦诚与脆弱，那个总是冷静自持的吴二白此刻完全展露了真实的自己。

"我...我也是。"她终于轻声回应，"从第一次在茶馆见到你，我就感觉...不一样。"

吴二白的手从她的脸颊移到后颈，轻轻将她拉近。两人的额头相抵，呼吸交织。

"如果我们能活着回去，"他低声说，"我想正式地...和你在一起。"

林悦的回答是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他的唇上。短暂如蜻蜓点水，却胜过千言万语。

王盟的咳嗽声适时地响起："那个...我不是故意打扰，但我们真的该走了。这地方不安全。"

两人分开，相视一笑。吴二白先站起身，然后将林悦拉起来，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住她的肩膀。

"走吧。"他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林悦脸上，"回家。"

家。这个简单的字眼在林悦心中激起一阵暖流。她点点头，靠在吴二白身上，三人沿着溪流向山下走去。

无论前方有什么危险和秘密等待，至少此刻，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