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白

杭州的雨下了整整三天。

林悦站在研究所会议室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窗玻璃上雨滴蜿蜒而下，模糊了城市的轮廓，就像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林教授？媒体都到齐了。"助理小张在门口轻声提醒。

林悦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这就来。"

过去两周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从秦岭带回的竹简和记录震惊了整个考古学界，她被推到了聚光灯下——最年轻的先秦考古专家，秦始皇长生药研究的第一发现者。学术报告、媒体采访、国际会议邀请函如雪片般飞来。

而吴二白...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脖子上的小玉坠——那是他从秦岭回来后送给她的，说是吴家传女的护身符。当时他亲手为她戴上，指尖轻触她后颈的温度仿佛还留在皮肤上。

"林教授？"小张再次催促。

"来了。"林悦甩开思绪，大步走向会议室。

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长桌对面坐着十几家媒体的记者，最前排是研究所的领导和同事——包括一脸假笑的赵铭。

"林教授，请问您是如何定位到这座前所未闻的地下建筑的？"

"竹简中提到的人体实验是否有实物证据？"

"有传言说您与民间收藏家合作，这是否会影响研究的客观性？"

问题接二连三抛来。林悦保持着专业微笑，一一作答。当谈到发现过程时，她刻意模糊了吴二白和考察队的角色，只说得到了"当地探险爱好者的协助"。

"林教授，"一位戴眼镜的女记者举手，"您下一步的研究方向是什么？会继续探索竹简中提到的其他六处'观星台'吗？"

林悦的余光瞥见赵铭突然坐直了身体，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目前还在整理现有发现。"她谨慎地回答，"是否继续探索其他地点需要多方评估。"

发布会结束后，林悦婉拒了同事们的庆功邀请，独自回到办公室锁上门。她疲惫地倒在椅子上，从抽屉深处取出手机——有十七条未读消息，但没有一条来自吴二白。

最后一条联系是四天前，他发来简短的一句："有急事处理，保持联系。"然后就音讯全无。

林悦点开通讯录，手指悬在"吴二白"的名字上方许久，最终还是锁上了屏幕。她拉开另一个抽屉，取出一瓶红酒和一个小玻璃杯——这是她偷偷准备的庆祝，本想和吴二白一起分享的。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曳，苦涩中带着一丝甜。就像这段日子，学术上的辉煌与感情上的不安交织在一起，让人欢喜又惶惑。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林悦几乎打翻酒杯。但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喂？"

"林教授吗？我是省文物局的李处长。"一个沉稳的男声，"看了您的发布会，非常精彩。不知道您明天是否有空，我们局里想请您做个内部报告。"

林悦松了口气："当然可以，具体什么时间？"

约定好时间后，她挂断电话，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窗外雨势渐大，雨滴重重砸在玻璃上，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第二天清晨，雨终于停了。林悦早早来到研究所，准备下午报告的资料。刚推开办公室门，她就愣住了——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木盒，盒下压着一张纸条。

手指微微发抖，她拿起纸条，上面是熟悉的笔迹："抱歉失联。家族急事。这是答应你的资料。——二白"

木盒里是一套装帧精美的古籍影印本——明代学者对秦始皇东巡的考证，市面上几乎绝迹的珍本。林悦记得一个月前随口提过想参考这本书，当时吴二白只是点点头，没想到他竟然记在心上。

这份体贴让林悦心头一暖，但随即又升起一丝委屈——为什么不能当面给她？为什么不解释清楚是什么家族急事？

她拿起手机想打电话，又放下了。如果吴二白想联系，自然会打来。她不想显得太粘人，尽管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下午的报告会很顺利。结束后，李处长亲自送她到门口："林教授，您的研究填补了秦代历史的空白。我们局里讨论过了，希望能与您建立长期合作关系。"

"这是我的荣幸。"林悦微笑。

"对了，"李处长状似随意地问，"听说您与吴二白先生有合作？"

林悦的笑容僵了一瞬："是的，吴先生提供了不少珍贵的参考资料。"

"吴家在民间收藏界很有声望。"李处长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有些领域的水很深，林教授专心学术就好，不必涉足太深。"

这番话让林悦心头警铃大作。她刚想追问，李处长已经笑着转移了话题。

回研究所的路上，林悦一直在琢磨李处长话中的暗示。经过茶馆街时，她鬼使神差地让出租车停下，步行向"听雷轩"走去。

茶馆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但侧门虚掩着。林悦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往日的茶香和笑语。

她轻手轻脚地走向后院，突然听到吴二白的声音从半开的书房门内传出：

"...计划必须提前了。'它'已经盯上林悦，昨天的发布会只是个开始。"

林悦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跳如擂鼓。

"二爷，那林教授那边..."是黑瞎子的声音。

"按原计划进行。"吴二白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她手上的资料是关键，必须拿到。"

"可她要是不同意呢？"

"那就用B方案。事关吴家存亡，顾不得那么多了。"

林悦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扶住墙壁才没有跌倒。那些温柔的眼神，体贴的举动，甚至秦岭山洞中的告白...都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她只是获取资料的"关键"？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转身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没有听到吴二白接下来的话：

"...无论如何要保证她的安全。黑瞎子，从今天起你24小时暗中保护她，绝不能让'它'的人接近。"

跑出茶馆街，林悦漫无目的地走着，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最可笑的是，她甚至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秘密的，现在连痛苦都只能独自吞咽。

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掏出来看了一眼——吴二白。她直接关机，把手机塞回包里。

"林教授？这么巧！"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林悦抬起头——赵铭站在面前，脸上带着假惺惺的关切："您脸色很差，需要帮忙吗？"

"不用，谢谢。"林悦勉强维持着体面，快步走开。

赵铭却跟了上来："是因为吴二白吗？"见林悦震惊地停下脚步，他叹了口气，"我早警告过您，那些民间收藏家没一个干净的。特别是吴家...背景复杂得很。"

林悦擦干眼泪，冷冷地说："赵所长，我和吴先生只是学术合作，他的私生活与我无关。"

"是吗？"赵铭意味深长地笑了，"那您应该不知道他正和裘德考公司接触，准备出售你们在秦岭的发现吧？"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林悦心上："不可能！"

"信不信由您。"赵铭递过一张名片，"如果您改变主意想聊聊，随时欢迎。毕竟...学术诚信对我们研究者来说最重要，不是吗？"

林悦没有接名片，转身拦了辆出租车离开了。但赵铭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脑海——如果吴二白真的打算把发现卖给裘德考呢？那些地下宫殿的坐标，那些珍贵文物...国际黑市上能卖出天价。

回到公寓，林悦翻出所有从秦岭带回的资料和照片，一一检查是否有缺失。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她看到吴二白站在门外，眉头紧锁，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林悦屏住呼吸，没有出声。门铃又响了几次，最终归于寂静。片刻后，手机亮起——是吴二白发来的短信："在你门口。有重要事情解释。请开门。"

林悦咬着嘴唇，没有回复。又过了十分钟，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悄悄拉开一条门缝，发现地上放着那个文件袋。

袋子里是一叠资料和一张字条："无论你听到什么，请先看这些。我晚上再来。——二白"

资料详细记录了"它"组织的历史活动和对吴家的迫害，以及最近监视林悦的证据。最后几页是裘德考公司与赵铭的通信记录，显示赵铭早已将林悦的研究内容出售给了对方。

林悦瘫坐在沙发上，大脑一片混乱。如果这些是真的，那么吴二白在茶馆的对话...可能完全是另一种含义？但她亲耳听到的"计划"、"B方案"又作何解释？

天色渐暗，林悦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反复翻看那些资料。突然，一阵异常的响动从阳台方向传来——不是风声，更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

她警觉地站起身，刚拿起手机，阳台门就被猛地推开。两个黑衣人闯了进来，其中一个迅速捂住她的嘴。

"别出声，林教授。"对方操着生硬的中文，"我们只是请您去做个客。配合的话不会受伤。"

林悦奋力挣扎，但另一人已经利落地绑住了她的双手。他们动作熟练，显然是专业人士。

"裘德考先生对您的研究很感兴趣。"那人继续说道，"特别是关于'观星台'的部分。您只需要告诉我们其他几处的位置..."

林悦的嘴被胶带封住，眼睁睁看着他们翻找她的资料和电脑。就在他们准备带她离开时，公寓门突然被踹开，黑瞎子如鬼魅般冲了进来。

接下来的打斗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黑瞎子以一敌二，虽然身手不凡，但对方显然也训练有素。一个黑衣人趁机挟持林悦退向阳台。

"放下枪！不然她死！"那人吼道，一把手枪顶在林悦太阳穴上。

黑瞎子立刻停止动作，慢慢放下武器。林悦的心沉到谷底——这下全完了。

就在此时，阳台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挟持林悦的黑衣人身体猛地一颤，随即软倒在地。另一个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也被同样方式击倒。

黑瞎子迅速上前解开林悦的束缚，撕掉胶带："没事吧，林教授？"

"谁...谁开的枪？"林悦惊魂未定地问。

黑瞎子神秘地笑了笑："二爷安排的狙击手。他料到裘德考会来这一手。"

吴二白。这个名字此刻在林悦心中激起复杂的波澜——他既可能是利用她的阴谋家，又似乎是保护她的守护者。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我们得立刻转移。"黑瞎子检查了一下两个昏迷的绑匪，"二爷在安全屋等您。"

林悦犹豫了："我...我想先去研究所。资料都在那里..."

"太危险了！"黑瞎子皱眉，"赵铭很可能已经——"

"那就更应该去！"林悦坚持道，"如果资料落入裘德考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黑瞎子权衡片刻，最终点头："好吧，但必须快进快出。我陪您去。"

研究所大楼一片漆黑，只有保安亭亮着灯。黑瞎子在门口警戒，林悦独自进入办公室，迅速收集重要文件和备份硬盘。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办公室门突然关闭，灯亮了起来。赵铭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

"我就知道您会来，林教授。"他慢悠悠地走进来，"真是感人的敬业精神。"

林悦后退几步，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手机："赵所长这么晚还在工作？"

"等您啊。"赵铭的笑容变得狰狞，"您手上的资料价值连城，就这么交给吴二白太可惜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悦继续后退，直到背抵上文件柜。

"别装了。"赵铭突然抽出一把手枪，"把资料给我，然后乖乖跟我走。裘德考先生开价很高，足够我退休享福了。"

林悦的心跳几乎停滞。眼前的赵铭与平日那个圆滑的副所长判若两人，眼中闪烁着疯狂的贪婪。

"你不会得逞的。"她努力让声音不发抖，"吴二白的人就在外面。"

"黑瞎子？"赵铭冷笑，"他正忙着对付我安排的'惊喜'呢。"

仿佛印证他的话，楼下突然传来一声爆炸，紧接着是激烈的打斗声。赵铭趁机上前，一把抢过林悦手中的文件袋。

"谢谢配合，林教授。"他用枪指着她，"现在，我们该——"

他的话被一阵玻璃碎裂声打断。一个黑影从窗外飞扑而入，将赵铭狠狠撞倒在地。手枪滑到林悦脚边，她立刻捡起来对准扭打的两人。

"林教授！开枪！"是吴二白的声音，他正将赵铭按在地上。

林悦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却迟迟不敢按下——两人缠斗得太紧，很容易误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铭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吴二白腹部。吴二白闷哼一声，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缓，一记手刀精准击中赵铭颈部，对方立刻瘫软不动。

"吴二白！"林悦丢下枪冲过去，看到他腹部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

"没事...小伤。"他勉强站起身，脸色却迅速变得苍白，"我们得...马上离开..."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向前倾倒。林悦急忙扶住他，却被他沉重的身躯带倒在地。鲜血很快在地板上汇成一滩，触目惊心。

"坚持住！我马上叫救护车！"林悦颤抖着掏出手机。

吴二白却握住她的手腕，微弱但坚定地摇头："不...安全...黑瞎子..."

他的眼睛渐渐失去焦点，手也无力地垂下。林悦抱着他，泪水滴在他苍白的脸上。这一刻，所有的怀疑和猜忌都不重要了——她只知道，不能失去他。

"求求你...坚持住..."她哽咽着拨通黑瞎子的电话，"是我...吴二白受伤了...很严重...我们需要..."

话未说完，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悦警觉地抬头，看到黑瞎子和王盟冲了进来，两人都挂了彩，但行动无碍。

"二爷！"黑瞎子看到地上的血迹，脸色大变，"快！车在楼下！"

王盟已经拨通了电话："老地方，紧急情况，准备手术！"

黑瞎子小心地抱起昏迷的吴二白，快步向外走去。林悦紧跟在后面，手中紧握着那些差点失去的资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真相如何，她都要听他亲口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