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站弥漫着汽油和汗水混合的气味。
苏婉紧了紧背包带,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胸前的铜钱。清晨的候车室里只有几个昏昏欲睡的旅客,售票窗口刚拉开铁栅栏。她买了一张去青岩镇的车票——父母十年前最后出现的地方。
"单程票?"售票员抬了抬眼皮。
"是的。"苏婉回答得干脆,心里却打了个突。这一去,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距离图书馆遇袭已经过去一周。那天之后,苏婉请了长假,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整理父母留下的资料。在一本旧相册夹层中,她发现了一张青岩镇的地图,上面标着一个红圈,旁边是父亲潦草的笔迹:"青铜门线索?"
"请出示身份证。"售票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婉递过证件,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她猛地回头,候车室空荡荡的,只有清洁工在远处拖地。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挥之不去。
"八点半发车,三号站台。"售票员把票和证件推出来。
苏婉刚接过车票,一只修长苍白的手突然按在了柜台上。那手指节分明,中指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两张,同一班次。"
这个声音——
苏婉抬头,正对上汪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越发冷白,下颌线条紧绷如刀削。
"你!"苏婉后退半步,"你跟踪我?"
汪灿接过售票员递来的车票,才慢条斯理地转向她:"青岩镇不是你能单独去的地方。"
"这不关你的事。"苏婉压低声音,"我已经决定要查清父母的下落。"
汪灿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你父母当年也戴着那枚铜钱去的青岩镇。"
苏婉呼吸一滞。他果然知道更多内情。
"跟我合作,或者死。"汪灿直起身,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选一个。"
候车室的广播响起,通知前往青岩镇的乘客开始检票。苏婉咬住下唇。理智告诉她应该远离这个神秘危险的男人,但直觉却说他可能是唯一能帮她找到真相的人。
"合作,"她最终说道,"但不代表我信任你。"
汪灿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明智的选择。"
他们一前一后走向检票口,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苏婉能感觉到汪灿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背上,像一只盯紧猎物的黑豹。
客车破旧不堪,座椅上的污渍已经渗透进布料。苏婉选了靠窗的位置,汪灿自然地坐在了她旁边,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与外界隔绝。
"你说我父母戴着铜钱去的青岩镇,"车开动后,苏婉低声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汪灿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铜钱是钥匙。"
"什么钥匙?"
"活下去的钥匙,也是致死的诅咒。"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你父母选择了后者。"
苏婉胸口发闷:"你是说...他们自杀?"
汪灿转过头,黑沉沉的眼睛直视她:"我是说他们宁愿死也要保护某个秘密。"
客车颠簸了一下,苏婉的肩头不小心撞上汪灿的手臂。即使隔着毛衣,她也能感受到那下面紧绷的肌肉和异常的体温——他比常人要凉得多。
"你到底是谁?"苏婉忍不住问,"为什么帮我?"
汪灿重新看向窗外:"042号监察者。帮你只是任务。"
这个编号让苏婉想起他耳后的纹身。监察者?听起来像是某种职位。她还欲再问,汪灿却突然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地盯向前方公路。
"怎么了?"苏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辆黑色越野车正从对向车道驶来,速度异常缓慢。
汪灿的手无声地滑向腰间:"趴下!"
几乎在同一瞬间,黑色越野车猛地转向,横挡在客车前方。刺耳的刹车声中,客车失控打滑,乘客们尖叫着东倒西歪。
苏婉的头重重撞在前座椅背上,眼前金星乱冒。她感到一只冰凉的手抓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汪灿拖着她冲向车门,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客车侧门被他一脚踹开,两人跳下车时,苏婉看到黑色越野车里走出三个黑衣人,脸上戴着诡异的青铜面具。
"汪家的人..."汪灿的声音罕见地紧绷起来,"跑!"
他们冲向路旁的树林,身后传来枪械上膛的声音。第一发子弹擦着苏婉的耳际飞过,打在树干上溅起木屑。
"分开跑!"汪灿推了她一把,"去青岩镇的老榕树旅店等我!"
"那你——"
"走!"汪灿转身迎向追兵,短刀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冷光。
苏婉咬牙冲进树林深处,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远处打斗的声音。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部灼烧般疼痛才停下来喘息。
树林里寂静得可怕。没有追兵,也没有汪灿。
天色渐暗,苏婉终于跌跌撞撞地走出树林,搭上一辆路过的农用车,辗转到达青岩镇时已是深夜。
老榕树旅店是镇上唯一的住宿点,一栋三层小楼,门口确实有棵巨大的老榕树,气根垂落如鬼魅的发丝。
前台是个打着瞌睡的老头。苏婉用假身份证开了间房,上楼前犹豫了一下,又要了隔壁的房间。
"两间?"老头狐疑地打量她。
"朋友晚点到。"苏婉撒了个谎。
309房间简陋但干净。苏婉锁好门,瘫坐在床上,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她摸了摸胸前的铜钱,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做了正确的决定。汪灿现在怎么样了?那些戴青铜面具的人是谁?
窗外传来轻微的"嗒"声,像是小石子打在玻璃上。苏婉警觉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一角——
汪灿站在楼下阴影处,脸上有血迹,左臂不自然地垂着。他抬头看向苏婉的窗口,目光如炬。
苏婉飞奔下楼,绕到旅店后方。汪灿靠在墙边,呼吸粗重。月光下,他的黑色毛衣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大片。
"你受伤了!"苏婉倒抽一口冷气。
"皮外伤。"汪灿的声音有些沙哑,"有房间吗?"
"309和310。"苏婉扶住他未受伤的右臂,"能走吗?"
汪灿点点头,但上楼时身体明显不稳。进入309房间后,他直接倒在了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苏婉锁好门,从背包里找出简易医疗包:"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伤口。"
汪灿皱眉:"不必。"
"别逞强了!"苏婉不由分说地掀开他的毛衣,倒吸一口凉气——他左肋处有一道狰狞的刀伤,血已经凝固了一部分,但仍有新鲜血液渗出。
更让她震惊的是,汪灿身上布满了各种伤疤,有些像是刀伤,有些则像是...某种实验留下的痕迹。他的腹部有一个奇怪的烙印,形似一只眼睛。
"医药箱给我。"汪灿伸手,打断了她的观察。
苏婉拍开他的手:"躺好,我来处理。"
她先用酒精清洗伤口,汪灿全程一声不吭,只有紧绷的肌肉暴露了疼痛。伤口比看起来更深,苏婉不得不进行简单缝合。
"那些人是谁?"她一边操作一边问。
"汪家执法队。"汪灿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专门处理叛徒和知情者。"
"所以他们要杀你?"
"杀你。"汪灿纠正道,"我只是妨碍。"
苏婉的手抖了一下:"为什么?就因为这枚铜钱?"
汪灿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父母在青岩镇发现了青铜门的线索,因此丧命。你真的要走他们的老路?"
青铜门?苏婉心头一震。她曾在父母笔记中见过这个词,但一直以为是某种比喻。
"我需要知道真相。"她直视汪灿的眼睛,"无论代价是什么。"
汪灿的眼神复杂难辨,最终松开了手:"愚蠢的固执。"
"彼此彼此。"苏婉继续缝合伤口,"你明明可以抛下我不管。"
房间陷入沉默,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处理好伤口后,苏婉帮汪灿换上从旅店前台要来的干净T恤。近距离下,她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冷香,像是雪松混合着某种草药。
"你去310休息吧。"汪灿说,"明天一早去镇档案馆。"
苏婉点点头,走到门口时却停下脚步:"汪灿,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汪灿背对着她站在窗边,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别急着道谢。等你知道全部真相后,可能会恨我。"
这句话让苏婉心头一颤。她轻轻带上门,却没有去310房间,而是在走廊长椅上坐了下来,抱着膝盖思考今天发生的一切。
青铜门、汪家执法队、042号监察者...谜团越来越多。而汪灿,这个救了她三次的男人,究竟是守护者还是另一种更危险的威胁?
夜渐深,苏婉终于撑不住困意,回到310房间和衣而卧。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隔壁传来痛苦的闷哼声,像是有人在极力压抑某种剧痛。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两间房相连的墙边,将耳朵贴上去——
"青铜门...十年之约..."汪灿的声音断断续续,"不...不能让她接近..."
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和什么东西砸碎在地的脆响。
苏婉的手悬在半空,犹豫要不要敲门。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青岩镇档案馆三楼,你父母留下的东西。明天中午12点,独自前来。——一个朋友】
苏婉盯着这条信息,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是谁发的?真正的朋友,还是另一个陷阱?
墙那边,汪灿的痛苦低吟仍在继续。苏婉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轻轻敲了敲连通门:"汪灿?你还好吗?"
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几秒钟后,门被拉开一条缝。汪灿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还有未干的冷汗,但表情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什么事?"
苏婉直视他的眼睛:"明天中午,我要去镇档案馆。"
汪灿的瞳孔微缩:"谁告诉你的?"
"一个'朋友'。"苏婉故意强调这个词,"你知道那里有什么,对吗?"
汪灿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苏婉僵在原地。他的手指冰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听着,"他声音低沉,"明天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表面现象。青铜门会吞噬所有靠近它的灵魂。"
苏婉想问更多,但汪灿已经收回手,关上了门。她站在门外,被触碰过的地方像被烙铁灼烧过一般发烫。
这一夜,两人隔着一道门,各自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