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小旅馆的灯泡滋滋作响,投下摇晃的光影。
苏婉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盯着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和地图。三天来,她和汪灿辗转于各个偏僻村落,躲避汪家的追捕。此刻窗外雨声渐密,打在铁皮屋顶上发出鼓点般的声响。
"父亲笔记里提到的坐标就是这里,"苏婉用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青岭水库下的古墓群。"
汪灿站在窗边,窗帘微微掀起一角,监视着外面的动静。雨水顺着他的黑发滴落,在肩头洇开深色痕迹。自从离开青岩镇,他的话更少了,时常陷入长久的沉默。
"明天我去勘察地形。"他放下窗帘,转向苏婉,"你留在这里。"
"不行。"苏婉合上笔记本,"那是我父亲发现的古墓,我应该一起去。"
汪灿的眼神暗了暗:"太危险。"
"比被赵无延下毒还危险?"苏婉反问,"比被汪家执法队追杀还危险?"
房间陷入沉默,只有雨声填满空隙。汪灿走到桌前,拿起笔记本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符号:"认识这个吗?"
苏婉凑近看,那是父亲画的一个奇特图案,像蛇又像龙,盘旋成一个环形。"没见过,但看起来像是某种图腾。"
"青铜门上的标记。"汪灿的声音低沉,"你父亲就是因为发现了它的秘密才丧命。"
苏婉的心跳加速:"所以青铜门真的存在?它到底是什么?"
汪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笔记本边缘,似乎在权衡该说多少。灯光下,苏婉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过。
"门后是汪家守护千年的秘密,"他终于开口,"也是诅咒。"
"诅咒?"
"长生从来不是恩赐,而是惩罚。"汪灿的眼神变得遥远,"你父亲以为能找到解药,却不知自己正在打开潘多拉魔盒。"
苏婉盯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汪灿,你今年多大?"
汪灿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二十七。"
"那你十年前怎么可能认识我父亲?你当时只是个少年。"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汪灿苍白的脸。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异常复杂,几乎可以称之为痛苦。
"时间不早了,"他避开问题,"明天还要赶路。"
苏婉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等等!你答应过要告诉我真相。"
汪灿低头看着她握住自己的手,苏婉能感觉到他的脉搏在皮肤下快速跳动。奇怪的是,他的体温比常人低得多,像一块在阳光下晒不暖的玉石。
"我认识你父母是因为..."汪灿的声音几不可闻,"我是他们的监察者。"
"什么意思?"
"汪家对每个接触青铜门秘密的人都会派监察者。"他慢慢抽回手,"监视、控制,必要时...清除。"
这个答案像一桶冰水浇在苏婉头上。她后退一步:"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监视我?"
"一开始是。"汪灿坦然承认,"现在不是。"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苏婉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也许你只是在等合适的时机杀我,就像对我父母那样!"
汪灿的眼神骤然变冷:"如果我想杀你,你有十条命都不够用。"
两人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最终汪灿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一枚青铜钥匙放在桌上。
"这是你父亲给我的,就在他们...消失前一天。他说如果有一天你追查真相,就把这个交给你。"
苏婉拿起钥匙,上面精细地刻着与她胎记一模一样的纹路。翻到背面,有一个小小的"苏"字。
"父亲...信任你?"她轻声问。
汪灿没有直接回答:"明天我们一起去水库。但有个条件——一切听我指挥。"
苏婉点点头,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但某种直觉告诉她,汪灿此刻说的是实话。至少部分实话。
雨势渐小,汪灿在房间另一侧的床上和衣而卧,背对着苏婉。灯光下,他的背影显得异常孤独,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
"汪灿,"苏婉轻声问,"我父母是怎么死的?真的像官方说的那样是实验室事故吗?"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苏婉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就在她准备放弃时,汪灿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他们发现了青铜门的真相,试图毁掉它。汪家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所以...汪家杀了他们?"
"不全是。"汪灿翻过身,在黑暗中注视她,"青铜门本身就会杀死那些知道太多的人。"
这个回答让苏婉更加困惑,但汪灿显然不打算继续解释了。她只好躺下,将青铜钥匙挂在铜钱旁边。两件金属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晚安,042。"她故意用他的编号称呼。
黑暗中,她似乎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晚安,苏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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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岭水库在晨雾中如同一面巨大的灰镜。
苏婉跟着汪灿穿过茂密的树林,来到水库边缘。这里人迹罕至,岸边杂草丛生。根据父亲笔记中的记载,古墓入口应该在水库西北角的一块巨石下方。
"装备检查。"汪灿放下背包,取出两套简易潜水装备。
苏婉挑眉:"你早有准备?"
"职业习惯。"汪灿简短回答,帮她调整氧气罐背带。他的手指偶尔擦过她的后背,触感冰凉却让苏婉皮肤发烫。
穿戴完毕,汪灿递给她一把防水手电和一把短刀:"跟紧我,水下能见度很低。"
"我可是拿过潜水证书的。"苏婉试图缓解紧张气氛。
汪灿嘴角微扬:"证书救不了你的命。"
他们从一块突出的岩石处下水,冰凉的水立刻浸透了潜水服。苏婉调整呼吸,跟着汪灿向深处游去。阳光透过水面,在水下形成摇曳的光柱,照亮了悬浮的微粒。
游了约十分钟,汪灿指向下方。一块巨大的岩石矗立在水底,上面刻着模糊的符号。靠近后,苏婉认出那是与父亲笔记中相似的图案。
汪灿绕着巨石检查,在某一处停下,示意苏婉过来。石面上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凹槽,形状正好与青铜钥匙吻合。
苏婉取下钥匙,插入凹槽。一开始什么也没发生。就在她以为失败时,巨石突然震动,一道裂缝缓缓出现,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汪灿打手势询问是否继续。苏婉点头,两人游入通道。里面比想象中宽敞,墙壁上刻满了奇特的壁画,描绘着古人祭祀某种巨大门扉的场景。
通道向上倾斜,很快他们浮出水面,进入一个半淹没的洞穴。摘下呼吸器,苏婉惊讶地发现洞穴内有空气可以呼吸。
"这里应该是古墓的前厅,"她小声说,声音在洞穴中回荡,"水位上升后才被淹没的。"
汪灿率先上岸,伸手拉她。两人脱掉沉重的氧气罐,开始探索。手电光照亮了墙壁上更多的壁画,保存得相当完好。
"这是..."苏婉凑近看,心跳加速,"青铜门!"
壁画清晰地展示着一扇巨大的门扉,上面布满复杂的纹路。门前站着许多人影,似乎在举行某种仪式。最引人注目的是门中央那个与她铜钱上相同的眼睛图案。
"你父亲就是在这里找到线索的。"汪灿的声音异常紧绷,"看最后一部分。"
苏婉将手电移向壁画末端,倒吸一口冷气——门被打开了,而门前的人全部倒在地上,形态扭曲,像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青铜门会杀死靠近它的人?"她转向汪灿。
汪灿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捂住胸口,单膝跪地,脸色惨白。
"汪灿!"苏婉赶紧扶住他,"怎么了?"
"没事...旧伤..."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但明显在忍受极大痛苦。
苏婉帮他靠墙坐下,注意到他的瞳孔不正常地扩张,皮肤下似乎有细微的银色纹路在流动,诡异至极。
"我们得回去,你需要医生——"
"不!"汪灿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继续调查...壁画后面...应该有暗格..."
苏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听从他的建议。她仔细检查壁画周围的墙壁,果然在角落发现了一块松动的砖石。移开后,里面是一个小石匣。
"找到了!"她小心取出石匣,打开后里面是一卷竹简和一个小瓷瓶。
汪灿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挣扎着站起来:"给我看看。"
竹简上记载着某种古老文字,苏婉只能认出零星几个字符:"长生...代价...解药..."
汪灿的解读能力明显比她强,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原来如此...你父亲是想..."
突然,远处传来水花声,像是有人也潜入了通道。汪灿立刻警觉起来,将竹简和瓷瓶塞进防水袋:"汪家的人,我们得走。"
"另一条路?"苏婉紧张地问。
汪灿指向洞穴深处:"应该有出口通往山顶。"
他们快速穿好潜水装备,但刚准备返回水中,三个黑衣人已经从通道浮出水面,手中的水下步枪直指他们。
"042,"为首的人摘下呼吸器,是汪岑,"擅自行动,还带着钥匙,你知道惩罚是什么。"
汪灿挡在苏婉前面:"与她无关,放她走。"
"晚了。"汪岑冷笑,"家主已经下令,钥匙和携带者必须回收。"
苏婉握紧了青铜钥匙,感到它在掌心发烫。汪灿的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只准备扑击的豹子。
"数到三,"他低声对苏婉说,"往后面通道跑。"
苏婉刚想反对,汪灿已经行动了——他闪电般掷出短刀,正中一名黑衣人的肩膀,同时扑向汪岑。苏婉趁机转身冲向洞穴深处的通道。
"跑!别回头!"汪灿的喊声在洞穴中回荡。
通道狭窄黑暗,苏婉只能凭感觉前进。身后传来打斗声和枪响,每一声都像打在她心上。她不能丢下汪灿,但此刻回头只会让他的牺牲白费。
通道逐渐向上倾斜,终于,她看到一丝亮光。奋力爬出洞口,发现自己位于山顶的一片树林中。雨已经停了,阳光刺眼地照在湿漉漉的树叶上。
苏婉瘫坐在地上,颤抖着打开防水袋。竹简在逃亡中有些损坏,但瓷瓶完好无损。她小心拔开瓶塞,里面是几粒银色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解药..."她想起竹简上的文字,"难道这是..."
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惊起飞鸟无数。苏婉的心沉了下去。汪灿还在下面,生死未卜。
她咬咬牙,将瓷瓶和竹简藏进内衣口袋,开始寻找下山的路。无论汪灿是生是死,她都必须履行承诺——揭开青铜门的秘密,为父母讨回公道。
但首先,她得活着离开这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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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苏婉躲在一处猎人小屋里,透过破旧的窗户观察外面的动静。一整天,她看到几波人在山林中搜索,有穿黑衣的汪家人,也有当地警察——看来汪家已经动用了关系网。
竹简上的文字经过她初步翻译,似乎记载着青铜门的某种控制方法和对应的"解药"。而那个小瓷瓶里的药丸,极可能就是关键。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汪灿还活着的基础上。如果他死了...
苏婉摇摇头,拒绝这个想法。汪灿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她摸了摸胸前的铜钱和青铜钥匙,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完全信任了这个神秘的男人。
深夜,苏婉被轻微的响动惊醒。她立刻警觉起来,手摸向从汪灿那里学来随身携带的短刀。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影踉跄着进来。月光下,那人浑身是血,呼吸粗重。
"汪灿!"苏婉冲过去扶住他。
汪灿的状态糟透了,胸前有一道狰狞的枪伤,脸色白得像纸。他靠在苏婉肩上,气息微弱:"瓷瓶...还在吗?"
"在,在这里!"苏婉赶紧取出瓷瓶,"这是解药?"
汪灿点头,艰难地吞下一粒药丸。几乎立刻,他的呼吸平稳了一些,但伤口仍在流血。
"得处理伤口..."苏婉帮他躺下,撕开衣服检查伤势。子弹擦过肋骨,差一点就击中心脏。
"为什么回来找我..."汪灿虚弱地问,眼睛半闭。
"因为..."苏婉小心清理着伤口,突然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她已经开始在乎他?因为她无法承受再失去一个与父母有关的人?"因为我们是搭档,记得吗?"
汪灿的嘴角微微上扬:"愚蠢的决定..."
"彼此彼此。"苏婉包扎好伤口,发现汪灿已经睡着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昏迷了。
她守了一整夜,不时检查他的呼吸和脉搏。黎明时分,汪灿突然开始剧烈颤抖,皮肤下那些银色纹路再次出现,像是有生命般游走。他痛苦地蜷缩起来,牙齿咬得咯咯响。
"汪灿?汪灿!"苏婉试图按住他,却被他无意识地甩开。
这场诡异的发作持续了约十分钟,然后突然停止。汪灿瘫在床上,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苏婉小心地擦去他脸上的汗水,震惊地发现他的睫毛和发梢竟然泛着淡淡的银色。
"你到底是谁..."她轻声问,当然没有回答。
天亮后,汪灿的烧退了,呼吸也平稳许多。苏婉决定冒险去附近的村子买些药品和食物。临走前,她将铜钱和青铜钥匙挂在汪灿脖子上——如果汪家的人找到他,至少这些能证明他的身份。
村子很小,只有一家兼卖杂货的药店。苏婉买了抗生素、纱布和干粮,正准备离开时,一张报纸上的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张教授,她的导师,站在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中间。标题写着"著名考古学家张明远获汪氏基金会年度大奖"。
汪氏基金会...汪家?
苏婉买了报纸,匆匆返回小屋。汪灿已经醒了,正靠墙坐着,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神清明。
"你回来了。"他说,语气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放松。
"差点回不来。"苏婉把报纸递给他,"看看这个。"
汪灿扫了一眼,表情变得阴沉:"张明远一直是汪家的线人。你父母的行动,就是他泄露的。"
苏婉如遭雷击:"什么?但他是父亲最好的朋友!"
"在长生秘密面前,友谊不值一提。"汪灿冷笑,随即因牵动伤口而皱眉。
苏婉沉默地帮他换药,思绪万千。如果连张教授都不可信,这世上还有谁能信任?
她的目光落在汪灿脸上。这个曾经冷漠神秘的男人,如今虚弱地靠在她肩上,脖子上挂着她给的铜钱和钥匙。
也许,信任有时候不需要理由。
"瓷瓶里的药,"她轻声问,"是治疗你体内毒素的吗?"
汪灿略显惊讶:"你怎么知道毒素的事?"
"你发作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些银色纹路..."苏婉犹豫了一下,"那到底是什么?"
汪灿长时间沉默,最后只说了一句:"青铜门的代价。"
苏婉没有追问。有些真相,或许需要时间才能接受。现在,他们只需要彼此信任,这就够了。
窗外,阳光照进小屋,在地上投下两人依偎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