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秋天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眼帘,沈悦眯起眼,伸手去摸床头的水杯。手指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关节仍然僵硬疼痛。回到北京三天了,她几乎足不出户,把全部时间花在研究从云南带回来的青铜树照片上。
手机震动起来,是研究所的周教授。沈悦犹豫了一下才接听:"喂,周老师?"
"沈悦!你总算接电话了!"周教授的声音异常急促,"研究所昨晚被盗了!"
沈悦猛地坐直:"什么?丢了什么?"
"奇怪的就是这个。"周教授压低声音,"只丢了跟你有关的东西——你办公电脑的硬盘,三星堆项目的备份资料,还有...你抽屉里的那个青铜铃铛复制品。"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攀升。沈悦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几乎要把手机捏碎:"监控呢?"
"被干扰了,只拍到几个模糊人影。"周教授顿了顿,"你最近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今早还有人来打听你的住址。"
挂断电话后,沈悦迅速拉上所有窗帘,检查门窗锁。她的公寓在十五楼,理论上很安全,但如果是汪家的人...她想起刘丧的警告,还有那些全副武装的追兵。
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青铜树的符号密密麻麻。沈悦翻到最新一页,上面是她昨晚的发现——一组被反复描摹的符号,旁边标注着:"血脉认证→守护者+见证者=?"
电话再次响起,陌生号码。沈悦深吸一口气才接通:"喂?"
"沈小姐。"一个陌生的男声,带着奇怪的口音,"我们有些共同兴趣。比如...实验体七号。"
沈悦的血液瞬间凝固:"你是谁?"
"刘丧没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男人轻笑,"真令人失望。不过没关系,我们很乐意填补这个空白。今晚八点,朝阳区废弃康复中心,一个人来。否则...你研究所的同事们可能会有意外。"
电话突然挂断。沈悦回拨过去,提示是空号。
窗外,一片枯叶被风吹起,贴在玻璃上,像一只干枯的手。沈悦打开抽屉,取出一把折叠刀和防狼喷雾——这是她能找到的全部"武器"。然后她注意到抽屉深处的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她父亲留下的怀表。
怀表早已停走,但沈悦习惯带着它去重要场合,像是某种护身符。打开表盖,里面是一张微小的全家福——年轻的父亲、母亲,还有坐在母亲腿上的小沈悦。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致我的小守护者"。
这个称呼让沈悦一怔。"守护者"...青铜树上提到的两种血脉之一?
傍晚七点,沈悦站在废弃康复中心外。这栋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建筑像一头蹲伏的怪兽,破碎的窗户如同空洞的眼睛。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折叠刀,深吸一口气,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
大厅里弥漫着霉味和消毒水残留的气息。月光透过破碎的天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悦小心地前进,每一步都激起细微的灰尘。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
没有回应。沈悦继续向前,突然注意到地上有一串脚印,通向右侧的走廊。她跟着脚印来到一扇半开的门前,上面写着"诊疗三室"。
推开门,房间里只有一张金属桌和几把翻倒的椅子。桌上放着一个老式录音机,旁边是用血画的符号——与青铜树上的一模一样。
沈悦按下播放键。磁带嘶嘶转动,随后传出刘丧的声音:
"...实验体七号状态不稳定,听力增强伴随严重幻听和情绪失控...建议加强抑制器功率或考虑销毁..."
录音戛然而止。沈悦的手指颤抖着,这声音确实是刘丧的,但语调冰冷机械,像在做实验报告。
"喜欢这个礼物吗?"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沈悦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门口。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手里把玩着一把手术刀。
"你是谁?"沈悦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折叠刀。
"汪明。"男人向前一步,"汪家医疗组组长,也是...实验体七号的创造者之一。"
沈悦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你想要什么?"
"你的血,沈小姐。"汪明的眼睛眯起,"守护者血脉的最后传人。我们找了你父亲很多年,没想到他就藏在考古队里。"
"我父亲...的失踪和你们有关?"
汪明笑了:"谁知道呢?也许他只是在某个古墓里迷路了。"他突然向前一步,"不过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
沈悦迅速抽出折叠刀:"别过来!"
"勇敢的小姑娘。"汪明摇摇头,"但没用。你知道吗,实验体七号最初是最温顺的一个,直到刘天那老东西给他灌输了那些可笑的道德观念..."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块砖头从窗外飞来,精准地砸在汪明后脑勺上!男人闷哼一声倒地。下一秒,一个黑影从窗口跃入——是刘丧!他比上次见面更瘦了,脸色苍白,右耳戴着新的抑制器,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走!"他抓住沈悦的手腕向外拖。
"等等!那个人..."
"没死。"刘丧的声音紧绷,"但其他人马上就到。"
他们冲出房间,走廊尽头已经传来脚步声和喊叫声。刘丧拉着沈悦拐进一条侧廊,踹开通往地下室的门。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沈悦只能紧握刘丧的手,跟着他跌跌撞撞地下行。
地下室比想象的更大,堆满了废弃医疗设备。刘丧熟练地在迷宫般的走廊中穿行,最终停在一扇金属门前。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打开门锁。
"进去。"他推着沈悦,"别出声。"
狭小的储物间里满是灰尘。刘丧关上门,耳朵贴在门上聆听。沈悦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紧绷如弓,右耳的抑制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你怎么找到我的?"她小声问。
刘丧没有回答,突然捂住她的嘴。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搜每个房间!他们跑不远!"
沈悦屏住呼吸。黑暗中,刘丧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他的心跳又快又重,像是要撞破胸膛。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储物间门外。
"这门锁着。"一个粗犷的男声说。
"打开!"另一个声音命令道。
锁舌转动的声音让沈悦的心脏几乎停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喊声:"着火了!快救火!"
门外的脚步声匆匆离去。刘丧长出一口气,但仍保持着警戒姿势。几分钟后,他松开沈悦,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型无线电。
"张起灵。"他低声呼叫,"B区安全。"
无线电传来轻微的静电声,随后是张起灵平静的嗓音:"南侧清理完毕。三分钟后出口汇合。"
刘丧转向沈悦:"跟紧我,别回头。"
他们悄悄离开储物间,沿着一条沈悦完全无法辨认的路线前进,最终从一个隐蔽的出口钻出地面。夜色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围墙边——张起灵,黑衣黑裤,如同一道影子。
"车在那边。"他简短地说,指向远处的树林。
三人刚跑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站住!"
刘丧猛地推开沈悦,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在墙上溅起火花。张起灵如鬼魅般冲向开枪者,几秒钟后传来一声闷响和人体倒地的声音。
"快走!"刘丧拉起沈悦继续奔跑。
他们冲进树林,一辆黑色越野车静静停在那里。沈悦刚拉开车门,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痛呼——刘丧跪倒在地,右肩渗出一片暗色。
"你中弹了!"沈悦惊呼。
"擦伤而已。"刘丧咬牙站起来,将她推进车里,"开车,张起灵!"
车子咆哮着冲入夜色。沈悦翻出急救包,强迫刘丧脱下外套。子弹确实只是擦过,但伤口很深,血流不止。她用纱布按压止血,刘丧的肌肉在她手下绷紧,但他一声不吭。
"他们叫你实验体七号。"沈悦低声说,手上动作不停,"那段录音...是你吗?"
车内一片死寂。张起灵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是我。"刘丧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十二岁那年。汪家...用各种方法测试我们的极限。"
沈悦的手微微发抖:"还有六个...实验体?"
"都死了。"刘丧的眼神空洞,"1号到3号死于排异反应,4号自杀了,5号和6号...互相杀死了对方。只有7号活下来了。"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沈悦突然明白了他所有的冷漠、疏离和自我牺牲倾向——在刘丧的认知里,他本就不该活着,每一次呼吸都是偷来的。
车子驶入郊区一个偏僻的农家院。张起灵检查了周围环境,然后示意他们进屋。简陋的客厅里只有几把木椅和一张折叠床。刘丧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灰白。
"我去弄些吃的。"张起灵说完便离开了,留下两人独处。
沈悦继续为刘丧清理伤口。沉默像一堵墙横亘在他们之间。最终,她忍不住问:"为什么救我?如果他们要的只是我的血..."
"因为你是无辜的!"刘丧突然爆发,声音破碎,"你不该被卷进这种恶心的事情里!那些实验,那些痛苦...没人应该经历这些!"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右手握拳砸向墙壁,一下又一下,直到指节血肉模糊。沈悦抓住他的手腕,发现他的皮肤烫得吓人。
"刘丧...停下..."
"你不明白!"他挣脱她的手,抑制器闪烁着危险的红光,"我听到的东西...那些声音永远不会停止!死人的尖叫,骨头的断裂声,血液流动的声音...它们永远在那里!"
他的崩溃来得如此突然而彻底。沈悦从未见过这样的刘丧——脆弱、愤怒、绝望,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她不顾一切地抱住他,感觉到他的颤抖和灼热的呼吸喷在她颈间。
"没事的..."她轻抚他的后背,如同安慰一个受惊的孩子,"你不是一个人了..."
刘丧的呼吸渐渐平稳。他抬起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沈悦从未见过的柔软。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呼吸交融。
就在这微妙的一刻,刘丧微微前倾——
门突然打开,张起灵拎着食物袋走进来。两人迅速分开,但沈悦确信张起灵看到了什么,因为他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放下食物。
"汪家暂时撤退了。"他平静地说,"但他们会继续追踪沈小姐。"
刘丧已经恢复了那副冷漠面具:"明天送她回北京。我去引开汪家。"
"不行!"沈悦站起来,"你们不能就这样决定我的去向!"
"沈小姐。"张起灵罕见地开口,"你的血对汪家至关重要。他们想用'守护者'和'见证者'的血脉重启青铜树实验。"
"那我父亲...真的是'守护者'血脉?"
张起灵点头:"你父亲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隐藏身份。但他还是被汪家发现了。"
沈悦想起那张全家福背面的字:"'致我的小守护者'..."
"而你,"张起灵看向刘丧,"是最后一个'见证者'血脉的实验体。汪家需要你们两个人的血。"
刘丧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所以从一开始..."
"不全是巧合。"张起灵承认,"吴邪查到沈教授的下落时,我们确实希望你能接近沈小姐,获取一些信息。但后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刘丧一眼,"情况变得复杂了。"
沈悦感到一阵刺痛:"所以...你接近我确实是为了情报?"
刘丧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们:"最初是。但后来..."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后来不一样了。"
这个模糊的回答本该让沈悦愤怒,但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她只感到一阵心疼。无论初衷如何,刘丧确实多次救了她,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现在怎么办?"她问。
"明天分头行动。"张起灵说,"刘丧去杭州找吴邪商量对策。我送你去一个安全屋,等风头过去。"
"不。"沈悦出人意料地拒绝,"我要去杭州和你们一起。"
"太危险。"刘丧立刻反对。
"比被汪家抓走更危险吗?"沈悦反问,"至少和你们在一起,我还有反抗的机会。"
张起灵看看沈悦,又看看刘丧,嘴角微微上扬:"她说得有道理。"
刘丧还想反对,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随便你。"
夜深了,张起灵去外面警戒。沈悦和刘丧挤在狭小的折叠床上,背对背躺着,谁都没有睡意。
"刘丧。"沈悦轻声问,"如果我们真的激活了青铜树...会发生什么?"
沉默良久,刘丧才回答:"不知道。但汪家想要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沈悦从未听过的疲惫。她悄悄转身,发现刘丧也转了过来。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银线,照亮了那道疤痕和湿润的眼睛。
在意识做出决定之前,沈悦的手已经抚上他的脸颊。刘丧没有躲开,反而微微倾身,两人的额头相抵。
"我们会找到办法的。"沈悦轻声承诺。
刘丧没有回答,但在黑暗中,他的手指悄悄勾住了她的,像是一个无声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