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

解连环整夜未眠。

天蒙蒙亮时，他起身整理行装。腰间的匕首、袖中的钢丝、鞋跟里藏的刀片——每一样武器都检查了三遍。今天要进入苗寨核心区，危险系数成倍增加。

"带这么多凶器去见长辈？"周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解连环抬头，看到她倚在门框上，一身正式的苗族盛装。深蓝色的上衣绣满银线，百褶裙层层叠叠如同山间的云雾，头上颈上的银饰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习惯而已。"解连环将最后一把小刀藏入袖中，"你奶奶喜欢什么礼物？"

周清嘴角微扬："活着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

她的玩笑话里藏着真实的警告。解连环跟着周清出门，发现门外站着两个苗人青年，手持长刀，面色冷峻。

"护卫？"解连环低声问。

"监视。"周清同样压低声音，"别乱说话，跟着我做。"

山路比想象中更长。两个护卫一前一后，将他们夹在中间。解连环注意到周清的步伐越来越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紧张？"他轻声问。

周清摇头，但额角的细汗出卖了她。解连环突然意识到，这次回寨对她而言可能也是一次考验。

转过一个山坳，苗寨的全貌豁然眼前。数十座吊脚楼依山而建，中央是一个宽阔的广场，此刻已经聚集了上百人。所有人都穿着节日盛装，银饰在阳光下闪烁如星河。

"今天是什么日子？"解连环问。

"祭祖大典。"周清回答，"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

广场中央搭着一个高台，台上站着一位白发老妪，手持一根雕刻精美的权杖。即使隔着这么远，解连环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威严。

"那就是我奶奶，现任大巫师。"周清的声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随着他们走近，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解连环身上，好奇的、警惕的、敌意的...他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但后背已经渗出冷汗。

"周清，你终于回来了。"大巫师的声音苍老但有力，"这就是那个带着蛇形印记的外来者？"

周清上前行礼："是的，奶奶。"

大巫师走下高台，来到解连环面前。她比想象中矮小，但那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看穿灵魂。解连环按照周清事先教的，右手抚胸，行了一个苗家礼。

"听说你是考古学家？"大巫师突然用标准的普通话问。

解连环心头一跳："是的。"

"证明给我看。"

大巫师一挥手，一个青年捧上一个木盒。盒中是一块破碎的陶片，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

解连环小心地拿起陶片，仔细端详。符号很陌生，但陶片的质地和氧化程度...他轻轻刮下一点陶粉，在指尖捻了捻。

"西周早期的产物，约公元前1000年。"他肯定地说，"但这符号不是当时中原的文字，更像是某种地方性图腾。"

大巫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还有呢？"

解连环翻转陶片，指着边缘的痕迹："这不是自然破损，而是被利器刻意劈开的。看这痕迹走向，应该是为了分开某种...信息？"

大巫师突然夺回陶片，冷冷地说："聪明的汉人。但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转身对人群说了几句苗语，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喧哗。解连环看向周清，发现她脸色煞白。

"怎么了？"他低声问。

"你闯祸了。"周清咬着嘴唇，"那陶片是祖传圣物的一部分，只有大巫师才能触碰。"

解连环这才明白自己被设计了。四周的苗人已经围拢过来，眼中充满敌意。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匕首。

"别动武器！"周清一把按住他的手，"跟着我，别说话。"

大巫师回到高台上，高举权杖，口中念念有词。人群安静下来，但气氛更加紧张。解连环注意到几个年轻男子已经抽出了腰刀。

"他们在等什么？"解连环低声问。

"宣判。"周清的声音颤抖，"擅触圣物者，按寨规要断一指。"

解连环瞳孔骤缩。就在这时，大巫师权杖重重一顿，指向解连环，厉声说出一串苗语。

人群爆发出一阵怒吼，几个壮汉冲上前来要抓解连环。周清突然挡在他面前，用苗语高声喊了什么。

所有人都僵住了，包括台上的大巫师。空气仿佛凝固了，解连环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你说了什么？"他小声问周清。

周清没有回头，声音却异常清晰："我说你是我选定的丈夫，按寨规，外族丈夫可以有一次豁免权。"

解连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个谎言太大胆了，一旦被拆穿，后果不堪设想。

大巫师一步步走下高台，银饰叮当作响。她来到周清面前，目光如刀："你知道说谎的代价。"

"我没有说谎。"周清抬头与奶奶对视，声音坚定，"解连环确实是我选定的人。"

大巫师转向解连环："你呢，汉人？你愿意娶我孙女？"

解连环感到上百双眼睛盯着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按照汉人的礼节向周清行了一个礼："荣幸之至。"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议论声。大巫师盯着两人看了许久，突然冷笑一声："好，那就按规矩来。三天后举行订婚仪式，若到时反悔..."她没有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祭祀大典继续进行，但气氛已经完全变了。解连环和周清被安排在贵宾席上，接受着各种复杂的目光洗礼。

"为什么要这么做？"趁着仪式间隙，解连环低声问周清。

周清目不斜视："不然你现在已经少了一根手指。"

"但三天后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周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连环从未听过的倔强，"反正我不会让你受伤。"

这句话让解连环心头一热。他偷偷看向周清的侧脸，发现她的睫毛在微微颤抖，显然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

仪式持续到日落。当最后一道仪式完成，大巫师宣布所有人去广场参加宴会。周清拉着解连环悄悄退到边缘。

"我们得谈谈。"她带着解连环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座精致的吊脚楼前，"这是我的住处，现在也是你的了。"

屋内陈设简单但整洁。解连环注意到墙上挂着几幅草药图谱，桌上摆着各种晒干的植物标本。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古籍和现代医书。

周清点燃油灯，暖黄的光线填满了房间。她倒了两杯茶，递给解连环一杯："从现在起，我们必须形影不离，直到想出解决办法。"

解连环接过茶杯，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触电般缩了一下。

"为什么要救我？"解连环直视周清的眼睛，"我确实对你有所隐瞒。"

周清沉默片刻："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考古学家。但你救过镇上的人，而且..."她指了指自己的后颈，"预言说你会揭开青铜的秘密，我不能让你在还没完成使命前就出事。"

解连环放下茶杯，决定坦白部分真相："你说得对，我不是考古学家。我确实在寻找一些古老的秘密，但目的不是为了财富或权力。"

"那是什么？"

"为了对抗一个组织。"解连环斟酌着词句，"他们追寻长生不老之术，已经害死了很多人。"

周清的眼睛瞪大了："长生不老？"

"听起来很荒谬，但..."

"不，一点也不荒谬。"周清打断他，"我奶奶也在研究这个。"

这次轮到解连环惊讶了。周清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古籍，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个奇特的图案，与解连环在西沙海底墓见过的极为相似。

"这是..."

"西王母的长生术。"周清轻声说，"传说我们苗人是西王母的后裔，守护着长生的秘密。"

解连环心跳加速。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苗寨竟然真的与西王母宫有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周清迅速合上书，示意解连环别出声。门被推开，大巫师站在门口，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周清，来我房间一趟。"她冷冷地说，然后看向解连环，"你留在这里，不许乱走。"

周清跟着奶奶离开后，解连环在房间里踱步。吊脚楼的隔音并不好，他能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的争执声，但听不清内容。

好奇心驱使下，他轻手轻脚地靠近声源。透过木板缝隙，他看到隔壁房间里，周清和奶奶正在激烈争论。

"...你知道后果！"大巫师的声音压抑而愤怒。

"但他可能是唯一能解开秘密的人！"周清反驳。

"秘密？你以为那只是秘密？"大巫师冷笑，"那是诅咒！所有试图寻找长生术的人都不得好死！"

"可你说过预言..."

"预言也说过，蛇形印记者会带来毁灭！"大巫师突然压低声音，"周清，别忘了你母亲的死。"

周清像被击中般后退一步，脸色惨白。解连环心头一震，正想再靠近些听清楚，一块地板突然发出"吱呀"一声。

大巫师猛地转头："谁在那里？"

解连环迅速退回原位，假装在研究书架。几秒后，周清回来了，眼圈发红，但表情已经恢复平静。

"没事吧？"解连环试探着问。

周清摇头："奶奶只是...不赞成我们的婚事。"她苦笑了一下，"不过没关系，反正也是假的。"

解连环想说些什么，但周清已经转身整理床铺："你睡床，我睡地上。"

"那怎么行，我睡地上。"

周清没再坚持，默默递给他一床被子。两人各自躺下，油灯熄灭后，房间里只剩下月光和彼此的呼吸声。

"解连环。"黑暗中，周清突然轻声唤他。

"嗯？"

"如果...如果长生不老真的存在，你会想要吗？"

解连环思考了一会儿："不会。没有尽头的人生，太孤独了。"

周清没有再说话。解连环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思绪万千。长生术、西王母、苗寨的秘密...这一切都与他寻找的"终极"有关。但此刻，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周清挡在他面前时倔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