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藏海

雨水顺着明孝陵神道上的石像生往下淌，在烛火映照下像一道道血泪。云清霜盯着自己水中的倒影——那张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墓中沾染的阴气，而身后三十步外，三个戴斗笠的身影已经跟了她整整两个时辰。

"汪大人的待客之道当真别致。"她突然转身，袖中灭魂钉破空而出。为首的黑衣人闷哼倒地，斗笠滚落，露出一张布满青色鳞片的脸。

剩下两人同时出手，链镖划破雨幕直取她咽喉。云清霜踏着乱星步闪避，桃木剑挑飞一枚链镖，却见镖身上刻着清晰的"汪"字家徽。她心头一震，这是汪藏海的私兵！

"你家主子就这么急着找死？"她剑尖挑起链镖反掷回去，正中一人肩膀。黑衣人惨叫一声，伤口处竟冒出缕缕黑烟——是东海的鲛人奴，这类半人半妖的怪物早该在洪武年间绝迹。

最后一个鲛人奴突然跪地，双手捧起一枚青铜铃铛："主人说...若道长想见铜鱼主人，酉时去观星台。"说完竟咬断自己舌根，黑血喷溅在神道石板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云清霜盯着那枚铃铛，内壁赫然刻着"云逸"二字——与师父珍藏的那枚驱妖铃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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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山巅的观星台笼罩在暮霭中。云清霜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青铜星盘正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自行运转，二十八宿方位不断变换。汪藏海背对着她站在星盘中央，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绾着，月光将那袭靛蓝道袍镀上一层银边。

"《甘石星经》有载，荧惑守心主大凶。"他头也不回地指向南方那颗赤红星辰，"但鲜有人知，这也是长生阵开启的天象。"

星盘突然停止转动，云清霜的罗盘针剧烈震颤着指向汪藏海脚下。她这才发现整个观星台地面刻着巨大的八卦阵，而汪藏海正站在死门位置，脚下延伸出七条红线，连接着北斗七星的图案。

"你要用皇陵龙气炼长生药？"她拔出桃木剑，雷纹在剑身上游走，"逆天改命，不怕遭天谴？"

汪藏海终于转过身。月光下他的瞳孔泛着淡金色，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眼睛："云道长可知为何选中你？"他忽然抬手，七盏莲花灯从袖中飞出悬浮半空，"正一派当代弟子中，唯你同时修成'望气术'与'五雷法'。"

灯影交错间，云清霜看见他身后浮现出虚幻的宫殿轮廓——是明孝陵地宫的投影。更骇人的是地宫中央那口玉棺周围，缠绕着无数红线般的血气，正与紫金山龙脉相连。

"三日后子时，我要开启地宫。"汪藏海弹指熄灭所有灯盏，"你师父没告诉你，当年那位死在墓里的道士，正是你师叔祖云逸？"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云清霜想起禁地里那座无字碑，碑前永远摆着新鲜的水果和香烛。她的桃木剑发出嗡鸣，五雷法咒在舌尖滚动，却见汪藏海抛来一卷竹简。

竹简展开是幅星图，但某些星官位置与她所学截然不同。最诡异的是北斗七星末端，多出一颗散发着黑气的暗星。

"这颗'辅尸星'每甲子出现一次。"汪藏海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上次它亮起时，你师叔祖用自己的魂魄封印了地宫里的东西。"他的手指点上那颗暗星，"而现在，它又亮了。"

云清霜猛地后退，后背却撞上冰冷的青铜星盘。汪藏海的金瞳在黑暗中幽幽发亮："帮我这次，三条铜鱼任你查看。否则..."他轻笑一声，指尖掠过她腰间玉佩，"你猜正一派还能不能再丢一位天才？"

远处传来更鼓声。子时的雾气中，云清霜看见汪藏海腰间除了铜鱼，还挂着半块染血的玉珏——那花纹分明与龙虎山传承玉佩同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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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梆子声刚过第一响，云清霜的指尖已经掐入掌心。她盯着孝陵卫巡逻队伍最后一人的背影，默数到十，那士兵果然如汪藏海所说突然左转——地宫入口处的迷魂阵开始生效了。

"正一派的'乱星步'确实精妙。"阴影里伸出一只手，汪藏海掌心的夜明珠映亮地宫石门上的血符，"不过接下来的'九曜锁'，还得看我的。"

他解下腰间铜鱼按在石门凹槽，三条鱼首尾相衔开始旋转。云清霜听见地底传来机括运转的闷响，石门缓缓开启的缝隙里渗出腐臭的血腥气。她突然按住汪藏海的手腕："你早知道这里有正一派的封印？"

夜明珠冷光下，汪藏海睫毛在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你师叔祖的魂魄...味道很特别。"话音刚落，石门轰然洞开，阴风裹着黑雾扑面而来。云清霜的五雷符刚亮起金光，就被汪藏海拽着跌入黑暗。

"别用雷法！"他的气息烫得惊人，"会惊醒守墓的..."

惨叫声截断了话语。黑雾中浮现出无数双赤红眼睛，最近的那双距云清霜不过寸余。她看清那是张扭曲的人脸，却长着蜈蚣般的节肢身体。汪藏海的铜鱼突然发出刺耳鸣叫，三条鱼嘴中射出金光，将怪物钉在墙上。

"尸虺，你师叔祖用血肉养的。"汪藏海甩袖挥开黑雾，露出满地白骨，"当年他奉命镇守长生秘术，却偷偷培育这些怪物..."他踢开一具穿着道袍的骷髅，"贪心不足。"

云清霜的桃木剑突然剧烈震颤。地宫深处传来锁链挣动的巨响，伴随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声。汪藏海的金瞳在黑暗中亮得骇人："抓紧时间，它要醒了。"

穿过三道刻满咒文的拱门后，他们停在一口青铜棺椁前。棺身上缠绕的锁链与无名墓中所见如出一辙，但更令她震惊的是棺盖上的血字——"正一第三十六代弟子云逸绝笔"。

"云逸..."她抚过那个被血污浸透的姓氏，突然明白师父眼中常有的忧虑从何而来。

汪藏海已经撬开棺椁西侧的暗格。取出的紫玉匣刚离开棺木，整个地宫突然震动。云清霜的罗盘炸成碎片，桃木剑自动出鞘指向穹顶——那里睁开了一只巨大的金色竖瞳。

"走！"汪藏海将玉匣塞入怀中，反手甩出七枚铜钱。铜钱在空中组成北斗形状，暂时定住了下扑的竖瞳。他们冲向出口时，云清霜听见身后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在最后一道石门前，汪藏海突然将她推向左侧："念你师叔祖的度魂咒！"她下意识结印诵咒，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符咒。汪藏海咬破手指在中央一点，符咒顿时燃烧起来，将追来的尸虺群阻隔在火墙后。

逃出地宫的瞬间，云清霜回头看见那只金色竖瞳正在火焰中扭曲消散。而汪藏海腕间的伤痕不知何时裂开，鲜血顺着手掌滴在紫玉匣上，竟被缓缓吸收。

"现在，"他靠在神道碑亭边喘息，金瞳渐渐恢复成黑色，"有兴趣听听铜鱼里真正的秘密了吗？"

晨光中，云清霜看见他脖颈处浮现出与棺椁上同源的咒文，正随着呼吸明灭。而自己掌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染血的铜钱——是汪藏海方才布阵时，悄悄塞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