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藏海

人皮灯笼的幽光在暗室中摇曳，将干尸脸上的疤痕映得愈发狰狞。云清霜的指尖悬在师伯玄诚子的道袍前，迟迟不敢触碰那熟悉的云纹刺绣。

"永乐元年，玄诚道长找到过半块长生璧。"汪藏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惊得她指尖一颤。他蹲下身，用蛇形短剑轻轻拨开干尸紧握的指骨，"可惜他不懂西王母文字..."

骨节间露出半块青玉璧，璧上刻着古怪的纹路。云清霜刚要伸手去取，脚下地面突然倾斜。汪藏海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向后跃去，原先站立处"轰"地裂开一个大洞，碎石簌簌落入深渊。

"小心！"

云清霜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肋骨处传来一阵剧痛。黑洞中传来鳞片摩擦的声响，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巨大的蛇形头颅从洞中探出，额间七颗红斑排列成北斗形状，在黑暗中泛着血光。

"烛九阴！"她失声惊呼，袖中五雷符已然出手。

雷电在水汽弥漫的暗室中折射，竟朝她自己反弹回来。千钧一发之际，汪藏海猛地扑过来将她按倒在地。雷光擦着他的后背炸开，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皮肉焦糊的气味。

"用阴雷。"汪藏海咬牙撑起身子，撕开烧焦的上衣。云清霜倒吸一口冷气——他的后背上布满了诡异的金色经络，组成一幅完整的星图，"正一派的'掌心阴雷'专克..."

烛九阴的嘶鸣打断了话语。怪物张开血盆大口扑来，云清霜来不及多想，掌心瞬间凝聚起黑紫色的雷光。就在这时，汪藏海突然冲向烛九阴，蛇形短剑直刺其额间七星。

"现在！"

在烛九阴暴怒摆头的瞬间，云清霜将阴雷拍向剑柄。雷电顺着金属导入怪物脑髓，烛九阴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粗壮的蛇身疯狂拍打着墙壁，整间暗室剧烈摇晃。

汪藏海趁机跃上蛇背，利落地撬开它腹部的鳞片。鲜血喷涌中，他挖出一颗鸡蛋大小的明珠，珠内似有液体流动，在黑暗中散发出柔和的青光。

"烛龙目，能照幽冥。"他跳下来，将血淋淋的珠子按在玄诚子手中的玉璧上。

明珠触及玉璧的刹那，璧上原本模糊的纹路突然清晰起来，组成一幅奇特的地图。汪藏海的金瞳在珠光映照下妖异非常："果然在这里...西王母的陨玉丹室。"

云清霜的桃木剑突然抵住他咽喉："你故意引我来此。师伯、师叔祖...正一派失踪的人全与你有牵连。"剑尖微微发颤，"你到底是谁？"

汪藏海竟迎着剑锋上前一步，咽喉处渗出一线血珠："我是谁？"他忽然抓住剑刃，将剑尖按在自己心口，"云道长不妨用'问心咒'自己看。"

问心咒乃正一派秘术，需以剑为媒，直指本心。云清霜心中默念咒语，桃木剑顿时爆出刺目金光。无数画面如洪水般涌入脑海——

少年汪藏海在龙虎山三清殿前跪拜...青年汪藏海为朱元璋勘测皇陵风水...中年汪藏海在东夏国发现青铜门...最后定格在一双含泪的眼睛——那是她自己的眼睛！

"看到了吗？"汪藏海的声音忽远忽近，"我们早就..."

暗室突然剧烈震动，海水从四面八方涌入。汪藏海迅速将玉璧和烛龙目收入怀中，拽着云清霜跳进烛九阴钻出的地洞。滑落过程中，她看见洞壁镶嵌着无数青铜镜，每面镜子里都是不同时期的汪藏海：穿道袍的、着官服的、披铠甲的...但最后一面镜中，赫然是她自己穿着嫁衣的模样！

"抓紧我！"

坠入底部水潭的瞬间，汪藏海将她紧紧护在怀中。冰冷的水流淹没头顶，云清霜挣扎着浮出水面，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忘记了呼吸——

这是一座巨大的海底宫殿，穹顶镶嵌着无数夜明珠，照亮中央高台上的水晶棺。棺中躺着一位女子，着西王母国祭司服饰，眉心一点朱砂痣，面容栩栩如生。

"西王母最后一任祭司。"汪藏海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也是...我的妻子。"

云清霜心头莫名刺痛。她注意到祭司腰间玉佩与汪藏海随身佩戴的正好是一对。更诡异的是，祭司右手结的印诀，正是正一派最高秘传"太乙救苦印"。

汪藏海已经游向高台。当他触碰水晶棺的瞬间，整个宫殿开始震颤。云清霜的桃木剑突然脱手飞出，直刺祭司眉心！

"清霜，不要！"

剑尖刺入祭司眉心的刹那，那双闭阖千年的眼睛突然睁开。汪藏海被无形的力量掐住咽喉提至半空，祭司的指甲暴长成利刃，直刺他心窝——

"走！"汪藏海嘶吼着捏碎烛龙目。

强光爆发的一瞬，云清霜看见汪藏海脖颈浮现出与祭司相同的金色纹路。而她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结完"太乙救苦印"的最后一道手诀，一股陌生的力量从丹田涌出，驱使她冲向高台。

"啊——！"

她的五指深深插入祭司心口。没有鲜血，只有金色沙粒从伤口簌簌落下。汪藏海跌落在地，金纹已经蔓延到他下颌。祭司发出凄厉的尖啸，水晶棺轰然炸裂。

"你果然能伤她..."汪藏海咳着血撑起身子，"正一派的太乙印...专克西王母巫术..."

云清霜看着自己沾满金砂的双手，儿时记忆突然闪回——五岁那年，师父带她进入密室，墙上挂着幅女子画像，眉心也有朱砂痣。当时师父说："这是你娘。"

宫殿开始坍塌。汪藏海抓起漂浮的玉璧残片，拽着她跳入祭台下的暗河。湍急水流中，他始终将她护在怀中，直到被冲进一处岩洞。

岩壁上的荧光苔藓映照着汪藏海惨白的脸。金纹像活物般在他皮肤下蠕动，已经蔓延到眼角。云清霜急忙去摸腰间药囊，却被他按住手腕。

"没用的...这是长生咒的反噬。"他每说一个字都在咳血，血珠落地竟变成金色莲子，"为什么...你能伤她？"

"那太乙印我明明没学过..."云清霜撕下道袍为他包扎。

汪藏海突然将她拉近，鼻尖几乎相触："因为你身上流着西王母的血。"他指尖轻抚她眉心，"你娘是祭司转世...而你爹..."

岩洞深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汪藏海迅速掐灭荧光苔藓，在黑暗中贴着她耳畔道："别出声...也别用道法。"他的呼吸冰冷，"来的东西...认得你娘的气息。"

锁链声越来越近，伴随沉重的呼吸。云清霜感到有冰冷鳞片擦过脚踝，黑暗中亮起两只灯笼大的红眼。汪藏海突然咬破手指，在她掌心画了道血符，然后猛地推了她一把。

怪物立刻转向云清霜。就在红眼逼近的刹那，她掌心血符亮起金光，照出怪物真容——一条半人半龙的生物，脖颈锁链上挂着正一派的镇山印！

"师...师父？"她失声惊呼。

怪物闻声僵住，龙眼中流下血泪。汪藏海趁机掷出蛇形短剑，正中其眉心镇山印。怪物发出凄厉嚎叫，化作青烟消散，只剩锁链"咣当"落地。

"那是你师父的心魔。"汪藏海拾起锁链，上面刻满西王母文字，"三十年前...他为救你娘闯入西王母宫...被种下龙蛊..."

他突然剧烈摇晃，金纹已经爬到太阳穴。云清霜扶住他，触手一片滚烫。

"长生咒发作时...会看见最挂念的人..."汪藏海抬手想触碰她的脸，却在半空垂下，"...可惜都是幻象。"

洞外传来潮声。汪藏海强撑着站起来："必须...在两个时辰内离开..."话未说完便栽倒在地。

云清霜去扶他时，一卷画像从他怀中滑出——画中女子穿着嫁衣，容貌与她一模一样，题款"洪武二十五年"。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藏海吾爱，若有来世，莫再寻长生，只寻我。"

笔迹与她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