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藏海

岩洞中的荧光苔藓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发亮，映照着汪藏海惨白的脸。云清霜看着他脖颈上蔓延的金色纹路，那些诡异的线条像活物般蠕动着，已经爬到了下颌。

"这是什么？"她伸手想触碰，却在即将接触时被汪藏海一把攥住手腕。

"长生咒的反噬。"他声音嘶哑，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每次使用西王母的力量...都会加速它的蔓延。"

云清霜撕下道袍下摆，为他包扎肩上被烛九阴抓伤的伤口。血渗进布料，竟泛着淡淡的金色。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为什么我能伤到那个祭司？那太乙救苦印我明明没学过！"

汪藏海的金瞳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他伸手轻抚她的眉心："因为你身上流着西王母的血。"指尖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你娘是最后一任祭司的转世...而你爹..."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汪藏海咳出的血珠落在地上，竟化作几粒金莲子，滚到云清霜脚边。

岩洞深处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汪藏海神色骤变，迅速掐灭身旁的荧光苔藓。黑暗瞬间笼罩了两人，只剩下他金瞳的微光。

"听着，"他贴近云清霜耳畔，呼吸冰冷，"无论看到什么，别出声，也别用道法。"他的唇几乎碰到她的耳垂，"来的东西...认得你娘的气息。"

锁链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沉重的呼吸。云清霜感到有冰冷鳞片擦过她的脚踝，黑暗中亮起两只灯笼大的红眼。腥臭的热气喷在她脸上，让她胃部一阵痉挛。

汪藏海突然咬破手指，在她掌心迅速画了道血符，然后——猛地推了她一把！

怪物立刻转向云清霜。就在那双红眼逼近的刹那，她掌心血符骤然亮起金光，照亮了来者的真容——

一条半人半龙的生物，龙鳞与人类皮肤交错生长，脖颈上缠绕着锈迹斑斑的锁链。最令云清霜毛骨悚然的是，锁链上挂着的赫然是正一派的镇山印！而那怪物扭曲的脸上，依稀能看出师父清虚子的轮廓。

"师...师父？"她失声惊呼。

怪物闻声僵住，龙眼中竟流下两行血泪。汪藏海趁机掷出蛇形短剑，正中其眉心镇山印。怪物发出凄厉嚎叫，身体开始崩解，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只剩锁链"咣当"落地。

"那是你师父的心魔。"汪藏海拾起锁链，上面刻满了细密的西王母文字，"三十年前，他为救你娘闯入西王母宫...被种下龙蛊。"他剧烈咳嗽起来，金纹已经蔓延到太阳穴，"他每年都要回西王母宫...用活人祭祀压制蛊毒..."

云清霜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五岁那年，师父第一次带她下山，说是去"看望娘亲"。他们走了三天三夜，最后却只在一座荒坟前烧了些纸钱。那天夜里，她偷看到师父在后山呕吐，吐出的东西里混着细小的鳞片...

"我娘...真是西王母祭司？"

汪藏海没有立即回答。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药丸吞下。金纹的蔓延速度似乎减缓了些，但眼中的光芒却更加黯淡了。

"不完全是。"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娘是祭司最后一缕魂魄的转世...本该在十八岁觉醒记忆...但你师父..."他突然栽倒在地，金纹已经爬到了眼角。

云清霜急忙扶住他，触手一片滚烫。汪藏海的呼吸越来越弱，金瞳中的光芒忽明忽暗。

"长生咒发作时...会看见最挂念的人..."他抬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却在半空无力垂下，"...可惜都是幻象。"

洞外传来潮水退去的声音。汪藏海强撑着站起身："必须...在两个时辰内离开...否则..."话未说完便再次栽倒，这次彻底失去了意识。

云清霜去扶他时，一卷画像从他怀中滑出。她展开一看，顿时如遭雷击——

画中女子穿着大红嫁衣，容貌与她一模一样。画角题款"洪武二十五年"，落款是"藏海"。翻到背面，一行娟秀的小字：

"藏海吾爱，若有来世，莫再寻长生，只寻我。"

那笔迹...竟与她自己的字迹分毫不差！

云清霜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忽然想起在沉船墓中，含下避水珠时闪过的那些画面：汪藏海被锁链贯穿琵琶骨...汪藏海抱着个女子在火海中...还有她自己穿着嫁衣的模样...

"这不是真的..."她喃喃自语，却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眉心炸开。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少年汪藏海在龙虎山脚与她初遇...青年汪藏海为她描眉画鬓...大婚之夜，他们在三清像前偷偷拜堂...最后是熊熊烈火中，她将匕首插入自己心口，鲜血滴在西王母玉像上...

"啊——！"云清霜抱住头，那些画面太过真实，仿佛是她亲身经历过的记忆。而最可怕的是，每一段记忆中的"她"，都长着与她相同的脸！

昏迷前，她恍惚看见汪藏海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竟是金色的。

不知过了多久，云清霜在草药的苦涩气味中醒来。她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身上盖着汪藏海的外袍。屋内炉火正旺，药罐在火上咕嘟作响。

"醒了？"

汪藏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端着一碗清水走进来，金纹已经褪到脖颈以下，但脸色仍然苍白得可怕。云清霜注意到他右手缠着绷带，上面渗出血迹——是咬破手指画符的伤。

"这是哪？"她一开口就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渔村小屋。"汪藏海扶她坐起来，递过水碗，"我们逃出来了。"

水很甜，带着山泉特有的清冽。云清霜小口啜饮着，目光却无法从汪藏海脸上移开。那些闪回的记忆碎片还萦绕在脑海，让她分不清虚实。

"画上的女子..."

"是你。"汪藏海直接打断她，金瞳直视她的眼睛，"六百年前，你是西王母最后一位祭司，我是为你修建神殿的工匠。"他轻轻拉起她的左手，指尖抚过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这是我们私定终身时，割掌立誓留下的。"

云清霜猛地抽回手，心跳如雷。她左手确实有一道陈年旧疤，师父说是幼时被山中毒草所伤。但现在仔细看，那疤痕的纹路...分明是个小小的"海"字！

"不可能！人怎么可能活六百年？"

汪藏海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所以我一直在寻找长生的方法。"他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伤疤，"西王母死后，你用自己的血启动禁术...让我带着记忆不断转世...而你自己却..."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汪藏海迅速合拢衣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透过窗缝，云清霜看到几个穿黑袍的人在沙滩上搜寻着什么，他们手中拿着的东西让她血液凝固——是正一派的搜魂盘！

"你师父的人。"汪藏海压低声音，"他们感应到了你在海底使用的太乙印。"他递给她一套渔家女的粗布衣裳，"换上，我们得立刻离开。"

云清霜接过衣服，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一瞬间，那股熟悉的灼热感又来了。她眼前闪过另一个画面：汪藏海跪在雪地里，怀中抱着个气息全无的女子，泪水在他脸上结成冰晶...

"那些记忆..."她声音发颤，"都是真的？"

汪藏海没有回答。他转身走向门口，背影在夕阳中显得格外孤独。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金瞳中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清霜，你师父从没告诉过你...为什么正一派唯独你...能修成太乙救苦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