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藏海

黑暗中有个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

"清霜...清霜..."

那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云清霜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眼皮重若千钧。身体仿佛被撕成两半——一半在熊熊燃烧，一半浸在冰水里。

"血脉觉醒比预计的更快..."是汪藏海的声音，却带着她从未听过的颤抖，"准备'镇魂丹'，再这样下去她的经脉会全部断裂..."

有人掰开她的嘴，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刹那间，一股清凉从丹田升起，暂时压制住了体内肆虐的灼热。云清霜终于撑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中，汪藏海的脸近在咫尺。他的金瞳黯淡了许多，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像是许久未眠。见她醒来，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微微松动，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别动。"他按住她想抬起的手，"你体内两股力量正在融合，乱动会加重经脉负担。"

云清霜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白玉床上，身上只盖了层轻纱。更可怕的是，她的皮肤下隐约有金光流动，像是一条条小蛇在血管中游走。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汪藏海没有立即回答。他取来一面铜镜举到她面前。镜中的女子长发披散，眉心一点朱砂痣鲜艳欲滴，双眼瞳孔竟变成了淡淡的金色——活脱脱就是洞府画像上的西王母祭司！

"西王母血脉完全觉醒的前兆。"汪藏海放下铜镜，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你师父清虚子一直用锁魂印压制你的血脉...现在印破了。"

玉简投射出一幅画面：年幼的她沉睡在摇篮里，清虚子正在她眉心画下复杂的符咒。每画一笔，就有黑气渗入皮肤。最后一笔落下时，婴儿突然大哭，额间闪过一道金光，又迅速被黑气压下...

"锁魂印..."云清霜太阳穴突突跳动，"师父为什么..."

画面突然切换。这次是年轻许多的清虚子跪在西王母宫祭坛前，身旁躺着个奄奄一息的红衣女子——那眉眼与云清霜有七分相似！

"求大祭司赐药..."清虚子不断叩首，额头鲜血淋漓，"我愿以毕生修为交换..."

祭坛上的黑影发出刺耳的笑声："我要的不是你的修为...是这个孩子的魂魄..."黑影指向女子隆起的腹部，"她体内流着瑶光的血...最适合做容器..."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云清霜抱住头痛苦呻吟，那些画面太过真实——娘亲临死前绝望的眼神...师父抱着刚出生的她离开西王母宫时诡异的微笑...每年生辰师父给她喝的"补药"中隐藏的黑气...

"不...这不是真的..."她浑身发抖，皮肤下的金光流动得更急了。

汪藏海突然将她搂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冷静！再这样下去你会被血脉之力反噬！"

他的胸膛传来沉稳的心跳声，混合着沉水香的气息包裹着她。奇怪的是，这确实让体内暴走的力量稍稍平静了些。

"呼吸，跟着我的节奏。"汪藏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罕见地柔和，"对，慢慢来..."

就在云清霜逐渐找回呼吸节奏时，石门突然被人暴力破开。三个黑衣人持剑闯入，为首者面戴青铜面具，声音嘶哑：

"主人，汪家长老会给了最后通牒——要么立刻带'容器'回去完成仪式，要么...除掉叛徒。"

汪藏海的身体瞬间紧绷。他轻轻将云清霜放回玉床，转身时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冰冷，锋利，充满威慑。

"告诉长老会，时机未到。"他每个字都像淬了毒，"若有人敢踏入此洞半步...我不介意让'汪家'再换一批长老。"

黑衣人齐齐后退一步，但青铜面具仍不死心："那女人已经觉醒，再拖下去..."

一道金光闪过。面具人的喉咙突然出现一条细线，下一秒头颅滚落在地。汪藏海收回手指，金瞳中的杀意让剩下两人仓皇逃窜。

"不必理会。"他转回身，语气重新变得平静，仿佛刚才的杀戮从未发生，"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学会控制血脉之力。"

云清霜却无法从震惊中回神。她看着地上那具无头尸体，又看向自己泛着金光的手掌——刚才汪藏海使用的，分明是西王母的"金线断魂术"，而这一秘术...她竟然完全看得懂！

"为什么..."她声音发颤，"我能理解西王母的巫术？"

汪藏海沉默片刻，突然解开自己的衣领。锁骨下方，那个狰狞的伤疤在烛光下格外刺目。他拉起云清霜的手，强迫她的指尖触碰伤疤。

"这是'同命契'。"他的声音低沉，"六百年前，你用自己的血在我身上刻下这道契约...让我带着记忆转世寻你..."金瞳直视她的眼睛，"而你能看懂西王母秘术，因为那些本就是你创造的。"

指尖下的疤痕突然发烫。云清霜眼前闪过无数画面：自己穿着祭司服饰在石壁上刻下咒文...汪藏海赤裸上身接受烙印时痛苦又坚定的表情...两人在月下交换誓言...

"不..."她猛地抽回手，那些记忆太过真实，"我是正一派云清霜，不是...不是什么祭司..."

体内两股力量再次激烈冲突。云清霜痛苦地蜷缩起来，感觉每一寸骨头都在被碾碎重组。汪藏海急忙按住她的眉心，口中念诵古老咒语。金光从他指尖流入她体内，暂时平息了暴走的力量。

"睡吧。"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遥远，"下次醒来...我会告诉你全部真相..."

意识消散前，云清霜恍惚看见汪藏海低下头，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落在她眉心朱砂痣上。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失去你..."

黑暗再次笼罩了她。这次，梦境格外清晰。

她看见自己——或者说，前世的自己——站在西王母宫最高处，下方是跪拜的万千信徒。身边站着年轻许多的汪藏海，他穿着工匠的粗布衣，眼中却满是倾慕。

"瑶光大人..."他轻声唤她，"长生阵已经准备好了...但代价..."

"我知道代价。"梦中的自己回答，声音空灵得不似凡人，"我的魂魄将永世不得超生..."她转身轻抚汪藏海的脸，"但你...会带着我的记忆活下去...直到找到我的转世..."

场景突然转换。熊熊烈火中，汪藏海抱着个气息全无的红衣女子痛哭。女子心口插着一把金簪，鲜血滴落在祭坛中央的西王母玉像上...

"记住..."垂死的女子抬起手，最后一次抚摸他的脸，"找到我...唤醒我..."

梦境再次变化。这次是师父清虚子的脸，年轻但眼神已充满算计。他站在西王母宫阴影处，与某个黑影交易：

"我会抚养那孩子长大...但十八岁后，她的魂魄归您..."

云清霜在梦中尖叫起来。她想逃离，却被无数黑影缠绕。就在绝望之际，一股温暖的力量将她拉出噩梦。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汪藏海紧紧抱在怀中。

"又是噩梦？"他轻拍她的后背，动作生涩却温柔，"血脉觉醒时会这样...前世记忆会越来越清晰..."

窗外已是深夜，洞府内只有一盏孤灯摇曳。云清霜这才注意到汪藏海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而他只穿着单薄的中衣，领口微敞，露出那道同命契伤疤。

"为什么..."她声音嘶哑，"师父要这样对我？"

汪藏海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三年前我在清虚子密室找到的。"

信上是清虚子的笔迹：「西王母大人容禀：那丫头已满二十，体内瑶光血脉日渐苏醒。然太乙印修炼未成，恐不堪大用。乞再宽限三年...」

"大用..."云清霜浑身发冷，"什么大用？"

汪藏海的金瞳在烛光下晦暗不明："西王母需要一具完美容器复活...而你的身体...是瑶光祭司转世中最契合的一个。"

洞外突然电闪雷鸣。云清霜皮肤下的金光再次躁动起来，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她痛苦地弓起身子，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苏醒——

"不好！"汪藏海脸色骤变，"西王母在召唤你的血脉！"

他迅速咬破手指，在她眉心朱砂痣上画了道血符。符成瞬间，云清霜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整个洞府剧烈震动！

"清霜！"汪藏海死死抱住她挣扎的身体，"听着，你必须压制住她！否则你的意识会被完全吞噬！"

但为时已晚。云清霜的双眼完全变成了金色，她浮到半空，长发无风自动，声音变成了诡异的双重音调：

"六百年了...汪藏海...你终于把我的容器...培养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