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

黎明前的杭州城笼罩在薄雾中，孟晴跟着陈皮穿过寂静的街巷，靴子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她裹紧了身上的粗布衣裳，寒意还是不断从脚底窜上来。

"我们到底要去哪？"孟晴小跑两步跟上陈皮的步伐。

"余杭。"陈皮头也不回，腰间九把爪钩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金属声，"北魏贵族的墓。"

孟晴心头一跳。虽然作为文物修复师见过不少出土文物，但亲自下墓还是头一遭。更别说是在没有现代装备的1920年。

"就我们两个人？"

陈皮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她："害怕了？"

晨雾中，他的轮廓显得格外锋利，眉骨投下的阴影让那双眼睛更加深不可测。孟晴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谁怕了？我只是觉得人多力量大。"

"其他人已经在等了。"陈皮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递给她，"拿着防身。"

匕首入手沉甸甸的，刀鞘上刻着繁复的纹路。孟晴抽出一截，寒光逼人。

"真漂亮。"她由衷赞叹，"有名字吗？"

"鱼肠。"陈皮简短回答，"传说中的勇绝之剑的仿品。"

孟晴将匕首小心别在腰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说'其他人'...都是你的手下？"

陈皮嘴角微扬："怎么，担心他们不听话？"

"我是担心他们不信任我。"孟晴直言，"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

"他们只听我的。"陈皮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跟紧点，要出城了。"

两匹骏马等在城墙边的树林里，旁边站着三个精壮汉子。见到陈皮，他们立刻挺直腰板："四爷！"

陈皮点点头，指向孟晴："这位孟小姐，今天跟我们一起行动。她的话就是我的话。"

三个汉子面面相觑，但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孟晴注意到其中一人眼中闪过的不屑，心里暗暗记下。

"上马。"陈皮利落地翻身上马，向孟晴伸出手。

孟晴犹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陈皮的手掌粗糙温暖，轻轻一提就将她拉上马背。她不得不紧贴着他的后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

"抱紧了。"陈皮低喝一声，马匹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孟晴惊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他的腰。风在耳边呼啸，两侧的景色飞速后退，她的心脏狂跳不止，不知是因为马速太快，还是因为身前这个男人的体温。

......

正午时分，一行人到达目的地——余杭郊外一片不起眼的丘陵。陈皮勒住马，指向远处一座被杂草覆盖的小土包："就是那里。"

孟晴眯起眼睛观察地形，突然发现不对劲："那土包是人工堆砌的！看走向，应该是依山而建，利用天然山势做屏障..."她越说越兴奋，"而且周围三面环水，是典型的风水宝地！"

陈皮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眼力不错。"他翻身下马，伸手扶孟晴，"跟我来。"

其他人已经先行一步去准备工具。陈皮带着孟晴绕到土包背面，指着一处被灌木遮掩的凹陷："盗洞在这里。三十年前有人挖过，但没成功。"

孟晴蹲下身，仔细观察土壤和植被："因为他们在错误的位置打洞。"她指向左侧三米处，"看那边植被的长势，明显比周围稀疏，说明下面有空洞。而且..."她抓起一把土闻了闻，"有石灰和木炭的味道，是典型的防潮处理。"

陈皮挑眉："你鼻子倒是灵。"

"不是鼻子灵，是经验。"孟晴拍拍手上的土，"现代考古发现，北魏贵族墓常用石灰、木炭和黏土做防水层。你们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很正常。"

陈皮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不一会儿，三个手下带着工具回来了。那个眼神不善的汉子——孟晴听到别人叫他"老六"——阴阳怪气地说："四爷，咱真要带个娘们儿下墓？多晦气啊！"

陈皮眼神一冷："老六，舌头不想要了？"

老六立刻噤声，但眼中的不服更甚。孟晴知道，自己必须证明实力才能赢得尊重。

"从这里挖。"她指着刚才判断的位置，语气坚定，"三米左右就能碰到墓顶。"

陈皮点头示意动手。两个手下立刻开始挖掘，老六不情不愿地加入。不到一个时辰，铁锹就碰到了坚硬的东西。

"四爷！碰到了！"

孟晴和陈皮凑近查看，果然是一层青砖。陈皮用手轻叩，听回音判断厚度："三砖叠加，不算厚。"他指挥手下，"小心撬开。"

随着几块青砖被移开，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孟晴打了个寒颤，心跳加速。

"我先下。"陈皮系好绳索，将一端固定在旁边的树上，"老六第二个，孟晴第三，其他人殿后。"

孟晴惊讶地看着他："你让我下去？"

"怎么，不敢？"陈皮似笑非笑。

"当然敢！"孟晴挺直腰板，"只是没想到你会让我冒险。"

陈皮靠近她，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我需要确认你的价值。"说完，他转身利落地滑入盗洞。

老六紧随其后，临走前还不忘瞪孟晴一眼。孟晴深吸一口气，抓紧绳索，学着他们的样子慢慢下滑。

黑暗瞬间吞噬了她。绳索磨得手掌火辣辣的疼，四周泥土的腥气直冲鼻腔。下降约五米后，她的脚终于触到了坚实的地面。

"小心台阶。"陈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随即一盏煤油灯被点燃，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狭窄的墓道。

孟晴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甬道，两侧墙壁上隐约可见斑驳的壁画。她凑近细看，是些飞天神女和祥云图案。

"北魏风格没错。"她小声说，"看这画风，墓主人应该是皇室成员。"

陈皮点头："孝文帝改革后，不少贵族南迁。"他举起油灯，照亮前方，"主墓室应该在这条甬道尽头。"

一行人小心前进。孟晴注意到地面有细微的凹凸不平，蹲下身查看后脸色大变："等等！别动！"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孟晴指着地面："看这些砖块的排列，是'阴阳错'机关！踩错一块，整个甬道就会坍塌！"

老六嗤之以鼻："胡说什么！哪有什么机关？"

陈皮却示意孟晴解释。她指着地面："这些砖块看似杂乱，实际暗藏规律。看这块青砖边缘的凹槽，必须踩在特定位置才不会触发机关。"

她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铅笔，快速画出示意图："我们得走'之'字形，只踩有月牙标记的砖块。"

陈皮接过笔记本研究片刻，突然问："你怎么懂这些？"

"我..."孟晴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是在《盗墓笔记》里看来的吧？"现代考古发现过类似机关，我读过相关论文。"

陈皮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他按照孟晴的指示，小心踏上第一块标记砖。砖块微微下陷，但什么也没发生。

"跟紧我的脚步。"他低声命令。

众人排成一列，小心翼翼地前进。老六跟在孟晴后面，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就在他们即将通过最危险的一段时，老六突然"哎哟"一声，故意撞向孟晴！

孟晴失去平衡，一脚踩在了无标记的砖块上。刹那间，整个甬道剧烈震动，顶部的泥土簌簌落下。

"跑！"陈皮大吼一声，抓住孟晴的手腕向前冲去。

身后传来轰隆巨响，甬道开始坍塌。一块巨石砸下来，陈皮猛地将孟晴推开，自己却被碎石擦伤了手臂。

"四爷！"手下惊呼。

"没事！"陈皮咬牙站起身，"继续前进，快！"

众人跌跌撞撞冲进主墓室，身后的甬道已经完全塌陷。孟晴惊魂未定，却发现老六不见了。

"老六呢？"

一个手下脸色惨白："他...他没跑出来..."

孟晴心头一震，看向陈皮。陈皮的表情阴沉得可怕："自作孽。"

她突然明白了——老六的挑衅不只是针对她，更是对陈皮权威的挑战。而陈皮，显然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找找其他出口。"陈皮冷静下令，仿佛刚才的生死一线只是小事一桩。

孟晴这才有机会打量主墓室。这是一个约二十平米的方形空间，中央放着一具石棺，四周散落着一些陶俑和青铜器。墙壁上的壁画保存完好，描绘着墓主人生前的奢华生活。

"看这个！"她突然指向石棺后方的一块石碑，"上面有字！"

陈皮举灯靠近。碑文是用北魏时期的文字刻写的，孟晴只能认出几个简单的字。

"写的什么？"她小声问。

陈皮仔细辨认片刻："墓主人是北魏宗室元瑛，因为谋反被赐死，家臣偷偷将他葬在此处。"他指向碑文末尾，"这里提到一件陪葬品——'阴阳玉璧'，说是能'通阴阳，晓古今'。"

孟晴心跳加速："和我的玉璧有关？"

陈皮没有回答，而是示意手下帮忙推开石棺盖。随着沉重的摩擦声，棺内景象逐渐显露——一具穿着华服的骷髅，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小心！"孟晴突然拉住陈皮，"棺内有机关！"

她指着棺内四周几乎不可见的细丝："这些丝线连着棺内的暗器。如果直接拿他手里的东西，必死无疑。"

陈皮皱眉："那怎么办？"

孟晴思索片刻，从包里掏出铅笔，小心地伸向细丝。在碰到丝线的瞬间，她快速一挑，将其挑断。几乎同时，几支毒箭从棺内两侧射出，深深钉在对面的墙上。

手下们倒吸一口冷气。陈皮看向孟晴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你又救了我一次。"

孟晴耸耸肩，努力掩饰内心的后怕："现代人的常识而已。"

陈皮不再多言，小心地从骷髅手中取出那样东西——半块玉璧。孟晴凑近一看，惊呼出声："这...这是阳鱼玉璧！"

与她包里的阴鱼玉璧不同，这块玉璧上的鱼形纹路方向相反，但大小和材质几乎一模一样。两块玉璧放在一起，正好能拼成一个完整的圆形。

"阴阳合璧..."陈皮轻声说，眼中闪烁着孟晴看不懂的光芒。

就在这时，墓室另一侧突然传来石块松动的声音。众人警觉回头，只见一面墙壁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向上的阶梯。

"逃生通道！"一个手下惊喜道。

孟晴却觉得奇怪："为什么墓主人要设置逃生通道？这不合理..."

"因为他预料到会有人来盗墓。"陈皮冷笑，"而且是很重要的人。"

他将两块玉璧都收好，示意众人离开。孟晴跟上他的脚步，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陈皮在阶梯前停下，转头看她："元瑛是被冤杀的。他留下这些线索，是希望有人能替他平反。"他顿了顿，"或者说，希望'特定的人'能找到这里。"

孟晴心头一震："你是说...他预料到会有穿越者来？"

陈皮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上阶梯。孟晴跟上，心中疑云密布。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为什么墓中的玉璧正好能与她的配对？那个北魏贵族又怎么会预见到千年后的事？

阶梯尽头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众人钻出来后，发现已经身处丘陵的另一侧。夕阳西沉，将天空染成血色。

陈皮清点人数，发现除了老六，还有一个手下在混乱中失散了。他脸色阴沉，但没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包扎了手臂的伤口。

"回杭州。"他简短下令。

返程的马背上，孟晴终于忍不住问出口："陈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墓里有什么？"

夜色中，陈皮的声音格外清晰："我知道那里可能有阳鱼玉璧。"他顿了顿，"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找到。"

"顺利？"孟晴想起差点丧命的经历，"我们差点被活埋！"

陈皮突然勒住马，转身直视她的眼睛："孟晴，你相信命运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孟晴愣了片刻，摇摇头："我只相信科学。"

陈皮轻笑一声，继续策马前行："那你怎么解释，一个北魏贵族的墓里，正好有能配对你那块玉璧的另一半？"

孟晴无言以对。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吹不散她心中的迷雾。是啊，这一切要怎么用科学解释？

回到陈皮的住处已是深夜。孟晴精疲力尽，却辗转难眠。她起身点亮油灯，从包里取出那半块阴鱼玉璧，与陈皮今天得到的阳鱼玉璧放在一起。

两块玉璧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纹路完美契合。孟晴轻轻将它们拼在一起，突然，一道微弱的青光从接缝处闪过，两块玉璧竟然短暂地粘合在了一起！

"天啊..."孟晴惊呼出声，赶紧将它们分开。她心跳如鼓，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如果集齐玉璧和铜镜，是不是真的能穿越时空？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孟晴迅速将玉璧藏好，吹灭油灯。门被轻轻推开，陈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还没睡？"他低声问。

"马上睡了。"孟晴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陈皮走进来，在桌边坐下："今天你表现得很好。"

孟晴没想到会得到他的夸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老六的事..."陈皮欲言又止，"你不必自责。他早有二心。"

孟晴摇头："我没自责。只是..."她抬头直视陈皮的眼睛，"你早就知道他会对我不利，对吗？"

月光透过窗棂，在陈皮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的眼神深不可测："在这个行当，信任是奢侈品。"

"所以你是在利用我测试他的忠诚？"孟晴声音发颤。

"我是在测试你们两个人。"陈皮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通过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孟晴一人在月光下思绪万千。她突然意识到，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陈皮阿四可能是她唯一的依靠，也是最危险的存在。

而那块能带她回家的铜镜，至今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