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晴在颠簸的马车中醒来,头痛欲裂。阳光透过车帘的缝隙刺入眼睛,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
"醒了?"陈皮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她转头,看到陈皮靠在车厢另一侧,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他手里拿着那块青铜残片,正对着阳光仔细研究。
"我们...在哪?"孟晴的嗓子干得发疼。
"回杭州的路上。"陈皮收起残片,递来一个水囊,"喝点水,你烧了一整夜。"
孟晴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滚烫,额头上的湿毛巾已经变温。她小口啜饮着温水,记忆逐渐回笼——湘江上的爆炸、冰冷的河水、陈皮那个几乎让她窒息的拥抱...
"汪家..."
"暂时甩掉了。"陈皮冷笑,"不过张启山已经下令全面戒备,汪家这次触了众怒。"
孟晴想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倒。陈皮皱眉,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在烧。"他从座位下取出一个小药箱,"把衣服拉下来一点。"
"什么?"
"给你打针。"陈皮拿出一支注射器和一小瓶药剂,"盘尼西林,从洋医生那里弄来的。"
孟晴惊讶地看着他熟练地准备注射器:"你还会这个?"
"久病成医。"陈皮简短回答,示意她转身。
当冰凉的酒精棉擦过后颈时,孟晴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陈皮的手稳稳扶住她的肩膀:"别动。"
打完针,他又取出几片药丸:"退烧的,配合着吃。"
孟晴乖乖吞下药片,忍不住问:"你以前照顾过病人?"
陈皮的动作顿了一下:"青禾身体不好。"说完,他迅速收拾好药箱,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马车内陷入沉默,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规律地响着。孟晴的头越来越沉,眼前的陈皮渐渐变成重影。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却听到陈皮说:"睡吧,到了我叫你。"
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孟晴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
混沌的梦境中,孟晴回到了2023年的博物馆。那面神秘的铜镜就摆在展台上,她伸手触碰,却怎么也够不到。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浮现出陈皮的脸,他似乎在呼唤她,但声音被厚厚的玻璃阻隔...
"孟晴!孟晴!"
真实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孟晴睁开眼,看到陈皮正拍打她的脸颊,表情罕见地紧张。
"你做噩梦了。"他松开手,递来一条新的湿毛巾。
孟晴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冷汗,呼吸急促。窗外已是黑夜,马车停在一处驿站前。
"今晚在这里休息。"陈皮帮她擦去额头的汗水,"你能走吗?"
孟晴试了试,双腿软得像棉花。陈皮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驿站。被他的气息包围,孟晴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被救上岸的夜晚,他也是这样紧紧抱着她...
驿站的房间简陋但干净。陈皮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转身吩咐伙计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被褥。
"我们到哪了?"孟晴虚弱地问。
"衢州,明天就能到杭州。"陈皮坐在床沿,又给她测了次体温,"烧退了些,但还没完全好。"
伙计送来热水和粥,陈皮挥手让他离开,亲自拧了毛巾给孟晴擦脸。他的动作意外地轻柔,粗糙的指腹偶尔擦过她的皮肤,引起一阵微妙的战栗。
"我自己来..."孟晴想接过毛巾,却被他避开。
"别动。"陈皮继续他的护理工作,声音低沉,"你在发烧。"
擦完脸,他又端起粥碗,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孟晴受宠若惊,乖乖张嘴。粥是简单的白粥,但熬得软糯,带着米香。
"你...经常这样照顾人吗?"吃了几口,孟晴忍不住问。
陈皮的手顿了顿:"只照顾过青禾。"他抬眼直视孟晴,"还有你。"
这句话让孟晴心头一热。她低头继续喝粥,不敢让陈皮看到自己发烫的脸——这次不是因为发烧。
喝完粥,陈皮扶她躺下,自己则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睡吧,我守着你。"
孟晴想说自己不需要看守,但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很快又陷入昏睡。
这一次的梦境更加混乱。她一会儿站在博物馆的展厅里,一会儿又身处北魏古墓,陈皮的身影在远处时隐时现,她拼命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
"不...不要走..."她在梦中呓语,"陈皮...带我回去..."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她的,将她拉回现实。孟晴睁开眼,看到陈皮正俯身看着她,眉头紧锁。
"你做噩梦了。"他松开手,"一直在说胡话。"
孟晴口干舌燥:"水..."
陈皮扶她起来喝水,指尖不经意地拂过她的后颈。孟晴一个激灵,水洒了些在被子上。
"对不起..."她慌忙去擦,却被陈皮按住。
"躺下。"他的声音有些哑,"你需要休息。"
孟晴乖乖躺回去,却注意到陈皮的眼神有些异样。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给她掖了掖被角,回到椅子上。
夜深了,驿站外偶尔传来马嘶和更夫的梆子声。孟晴在半梦半醒间,听到陈皮轻声自语:"2023年...博物馆...都是真的吗..."
她心头一震——这些是她昏迷时说的胡话!陈皮听到了多少?他是否已经猜到她来自未来的真相?她想开口解释,却敌不过药物的催眠作用,再次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中午,马车终于抵达杭州。孟晴的烧退了大半,但身体仍然虚弱。陈皮直接带她回了宅子,吩咐管家请大夫来看诊。
"我没事了..."孟晴坐在床上抗议,"不用麻烦大夫。"
陈皮不为所动:"你昏迷时说了一堆胡话,我得确认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孟晴心头一紧——他果然听到了。她偷偷观察陈皮的表情,却看不出端倪。他是在等她主动坦白,还是根本不相信那些"胡话"?
大夫诊断后确认只是普通风寒,开了几副中药便离开了。陈皮亲自煎药,端来一碗黑乎乎、散发着苦涩气味的汤汁。
"喝了。"他命令道。
孟晴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苦得直吐舌头。陈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块蜜饯塞进她嘴里。
甜味冲淡了苦涩,孟晴惊讶地看着他:"你居然随身带糖?"
陈皮不自在地别过脸:"解九爷给的。"
孟晴偷笑,知道他在撒谎。这个在外人眼中冷酷无情的男人,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接下来的三天,陈皮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孟晴。他亲自熬药、送饭,甚至在她睡不着时,破天荒地讲了些老九门的趣事哄她入睡。孟晴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温柔,却又忐忑不安——他到底有没有从她的呓语中猜出真相?
第四天早晨,孟晴感觉好多了,决定起床活动。她刚推开房门,就看到陈皮站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陈皮?"她轻声唤道。
陈皮转身,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招手示意孟晴过去:"感觉如何?"
"好多了。"孟晴走到他身边,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陈皮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把精致的小匕首——但不是原来那把"鱼肠",而是一把全新的武器。刀鞘乌黑发亮,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刀柄末端镶嵌着一颗墨绿色的宝石。
"这是...?"
"给你的。"陈皮将匕首递给她,"原来的那把掉江里了。"
孟晴小心地接过,拔出匕首。锋刃寒光凛凛,刀身上刻着两个小字——"四雨"。
"四雨?"她轻声念出,不明所以。
陈皮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假山上:"我排行第四,你名中有'晴',晴雨相生,是为'四雨'。"
孟晴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不仅仅是一把武器,更是一个承诺,一种归属。她抬头看向陈皮,发现他的耳根微微发红。
"谢谢。"她轻声说,将匕首贴在胸前,"我会好好珍藏。"
陈皮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孟晴,你昏迷时说了很多话。"
该来的还是来了。孟晴握紧匕首,等待下文。
"你说'2023年',说'博物馆',还说'必须回去'。"陈皮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神锐利如刀,"我想知道,那些是胡话,还是...真相。"
孟晴深吸一口气,知道无法再隐瞒了。她直视陈皮的眼睛:"都是真的。我来自2023年,是杭州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师。那面铜镜把我带到了1920年,而我必须在一年内回去,否则将永远被困在这里。"
她一口气说完,紧张地观察陈皮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是,他看起来并不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所以你真的来自未来。"他轻声说,"难怪你知道那么多不该知道的事。"
"你...相信我了?"
陈皮苦笑:"我查过你的背景。杭州根本没有姓孟的望族,也没有符合你描述的女子。"他顿了顿,"而且你对古董的了解,远超这个时代的任何人。"
孟晴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你会帮我找时空之镜吗?"
陈皮的表情变得复杂:"你想回去?"
这个问题让孟晴心头一颤。她当然想回去——那里有她的家人、朋友、事业...但这里,有陈皮。这个曾经只存在于小说中的男人,如今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送她刻着两人名字的匕首...
"我..."她不知如何回答。
陈皮却突然转身:"青铜残片上的地图我研究过了,雷峰塔下确实有第二层密室。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去探查。"
他大步离开,背影透着说不出的落寞。孟晴站在原地,手中"四雨"匕首沉甸甸的,仿佛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
......
当晚,孟晴辗转难眠。她起身点亮油灯,从枕下取出那本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到关于"时空之镜"的那页,上面清楚地写着:
「使用者必须在穿越后一年内返回,否则时空通道将永久关闭。切记!」
算算日子,已经过去六个多月了。如果不能在剩下的时间内找到镜子,她将永远留在1920年。想到这里,孟晴心头涌上一阵恐慌——她真的准备好放弃现代生活了吗?
但另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随即浮现——如果回去了,就再也见不到陈皮了。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孟晴轻抚"四雨"匕首上的刻字,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爱上了陈皮阿四。
这个认知既甜蜜又痛苦。即使他心中仍有青禾的影子,即使他们之间横亘着百年时空,这份感情依然真实存在。
"我该怎么办..."她轻声自问,泪水无声滑落。
与此同时,宅院另一端的书房里,陈皮对着两块玉璧和青铜残片出神。月光下,阴阳鱼纹路泛着微光,仿佛在回应他心中的波澜。
他早知道孟晴不属于这里,但亲耳听她承认来自未来,还是让他心如刀绞。青禾去世十年后,他第一次允许自己在意一个人,而这个人,注定要离开。
"四爷。"管家在门外轻声唤道,"张启山大人来信,说汪家有大动作。"
陈皮收起玉璧,表情恢复冷峻:"备马,我亲自去一趟。"
离开前,他回头看了眼孟晴房间的方向。窗纸上,她的剪影清晰可见,正低头看着什么。陈皮握紧腰间的备用爪钩——虽然原来的九把掉进了湘江,但他还有别的武器。
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护她,即使...最终必须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