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城的雨下得又急又猛,谢婉宁的马车在泥泞的官道上艰难前行。她怀中抱着二白,身旁的奶娘则搂着安安。两个孩子都被突如其来的长途跋涉折腾得不轻,安安蔫蔫地靠在奶娘身上,二白则哭闹不休。
"小姐,前面就是长沙城了。"车夫隔着帘子喊道。
谢婉宁掀开帘子一角,远处城墙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三天前得知三省被绑架的消息后,她立刻带着两个孩子和几个得力家丁启程,日夜兼程赶往长沙。吴峫现在在哪里?是否已经知道小儿子被绑的消息?无数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却找不到答案。
马车刚进城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拦住了去路——是解九爷的管家老周。
"五奶奶!"老周浑身湿透,脸上写满焦急,"您可算来了!"
谢婉宁让奶娘带着孩子们先去谢家老宅安顿,自己则跟着老周直奔解府。一路上,老周简要说明了情况:三天前,一伙黑衣人闯入解府后院,绑走了正在那里做客的小三省。对方留下口信,要用孩子交换吴峫手中的"血尸墓地图"。
"血尸墓地图?"谢婉宁心头一紧,"那是什么?"
老周摇头:"老奴也不清楚。九爷说五爷应该明白。"
解府一片混乱。解九爷在厅中来回踱步,一见谢婉宁就迎上来:"表妹!都是我疏忽..."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谢婉宁强自镇定,"有绑匪的新消息吗?"
解九爷递过一张纸条:"刚收到的。"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明日子时,独自带地图来城西乱葬岗换人。若告知吴老狗或报官,立杀孩。"
谢婉宁的手微微发抖,但声音却出奇地冷静:"吴峫现在在哪?"
"不清楚。"解九爷眉头紧锁,"他和阿昌去救霍当家,已经四天没有消息了。"
谢婉宁沉思片刻:"表哥,你实话告诉我,血尸墓地图是什么?吴峫真的有这东西吗?"
解九爷犹豫了一下:"据我所知,没有。血尸墓的位置只有五爷知道,但他从未绘制过地图。"
"那绑匪为什么要..."
"虚张声势罢了。"解九爷冷笑,"裘德考一直想找血尸墓,以为五爷手里有地图。实际上,五爷是靠记忆找到墓穴的。"
谢婉宁稍稍松了口气:"既然如此,明天我去会会他们。"
"什么?"解九爷大惊,"太危险了!"
"他们没有地图可换,发现被骗后一定会伤害三省。"谢婉宁的声音异常坚定,"我必须去,而且要假装真有地图。"
解九爷还想劝阻,谢婉宁已经站起身:"表哥,帮我准备些东西。再派几个可靠的人去寻吴峫,务必在子时前找到他。"
夜深了,谢婉宁在谢府老宅的客房里辗转难眠。安安和二白已经在隔壁睡下,她却不敢合眼,生怕错过任何消息。窗外雨声渐歇,月光偶尔从云缝中透出,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突然,窗棂传来轻微的敲击声。谢婉宁警觉地坐起,手摸向枕下的匕首。
"婉宁,是我。"熟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谢婉宁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一把推开窗户。吴峫浑身湿透地站在窗外,脸上满是疲惫和担忧。她连忙让他进来,两人紧紧相拥。
"你知道了?"吴峫低声问。
谢婉宁点点头:"三省被绑架了,他们要血尸墓地图..."
"该死的裘德考!"吴峫咬牙切齿,"我早该彻底解决他!"
"霍当家呢?"
"救出来了,现在张大佛爷府上养伤。"吴峫简单解释道,"她手里有裘德考走私文物的完整账册,能彻底定他的罪。我们本来计划明天..."
"明天绑匪要我在子时独自去城西乱葬岗,用地图换三省。"谢婉宁打断他,"我说服解表哥准备了一份假地图,但骗不了他们多久。"
吴峫的眼神变得锐利:"你不能去。"
"我必须去。"谢婉宁坚决地说,"他们发现被骗后,第一时间会伤害三省。只有我在场,才能争取时间。"
两人对视良久,吴峫最终叹了口气:"好吧。但我们得有个计划。"
他详细询问了解九爷准备的假地图情况,又了解了绑匪留下的所有线索。谢婉宁则把这几天的安排一一告知,包括她暗中布置的几个眼线。
"你变了。"吴峫突然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以前遇到这种事,你第一反应是阻止我冒险。"
谢婉宁苦笑:"因为我终于明白了,有些事非做不可。与其拦着你,不如帮你做得更安全。"
吴峫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明天按我说的做,我们一定能救回三省。"
次日傍晚,谢婉宁按照计划,独自一人前往城西乱葬岗。她穿着素色衣裙,怀中揣着假地图,腰间暗藏一把匕首。解九爷派的人远远跟在后面,随时准备接应。
乱葬岗是长沙城外一处荒芜的山坡,杂草丛生,坟茔遍地。夜幕降临后,这里更显得阴森可怖。谢婉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跳如鼓,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站住!"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谢婉宁停住脚步:"我带来了你们要的东西。我儿子呢?"
几个黑衣人从坟包后走出,为首的是个脸上有刀疤的壮汉。他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谢婉宁一眼认出那是三省!
"地图呢?"刀疤脸厉声问。
谢婉宁从怀中掏出卷轴:"在这里。先让我看看孩子是否安好。"
刀疤脸稍微掀开襁褓,三省的小脸露了出来。孩子似乎睡着了,脸色有些苍白,但看起来没有受伤。
"把地图扔过来!"刀疤脸命令道。
谢婉宁没有动:"先放孩子。"
"少废话!"刀疤脸突然抽出一把刀抵在襁褓上,"再啰嗦我宰了这小崽子!"
谢婉宁强忍恐惧,慢慢将卷轴放在地上,踢了过去。刀疤脸示意手下捡起地图,自己则仍紧抱着三省。
手下展开地图查看,突然叫道:"大哥,这图是假的!血尸墓根本不在这里!"
刀疤脸勃然大怒:"贱人!敢耍我?"他举刀就要刺向三省。
"住手!"谢婉宁厉声喝道,"杀了他你们什么都得不到!真地图在我丈夫手里,只有我知道他在哪!"
刀疤脸犹豫了:"吴老狗在哪?"
"先放孩子,我带你们去。"谢婉宁的声音异常坚定。
"做梦!"刀疤脸冷笑,"你带路,若敢耍花样,我立刻拧断这小崽子的脖子!"
谢婉宁装作无奈地点头:"好吧,跟我来。"
她转身向乱葬岗深处走去,黑衣人们紧跟其后。走到一处较为开阔的地方时,谢婉宁突然停下脚步。
"到了?"刀疤脸警惕地环顾四周。
"到了。"谢婉宁微微一笑。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亮起数十支火把。埋伏多时的吴峫、解九爷带着老九门的人从四面八方涌出,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放下孩子,饶你们不死。"吴峫的声音冷得像冰。
刀疤脸见势不妙,将三省高高举起:"都别动!否则我摔死他!"
场面一时僵持。谢婉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突然注意到刀疤脸身后坟包上的土微微松动。
"吴峫!"她大喊一声,同时扑向刀疤脸,"还我儿子!"
刀疤脸没料到这看似柔弱的女子会突然发难,一时愣神。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坟包后窜出一道黑影——是阿昌!他一把夺过三省,同时一脚踹在刀疤脸膝盖上。刀疤脸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杀!"吴峫一声令下,老九门的人一拥而上。
混战中,谢婉宁抢到三省身边,紧紧抱住孩子。三省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但看起来没有受伤。谢婉宁退到安全地带,一边安抚孩子,一边紧张地关注战局。
吴峫身手矫健,几下就放倒了两个黑衣人。解九爷虽然不擅武艺,但指挥得当,很快控制了局面。眼看绑匪就要全军覆没,突然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都别动!"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从黑暗中走出,手中左轮手枪直指吴峫,"吴老狗,好久不见。"
"裘德考!"吴峫咬牙切齿,"你终于现身了。"
谢婉宁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美国人不是已经逃回美国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裘德考的中文依然流利:"把血尸墓的地图和霍仙姑偷走的账册交出来,否则..."他枪口一转,对准了谢婉宁和她怀中的三省。
吴峫脸色大变:"你敢动他们,我让你生不如死!"
"少废话!"裘德考厉声道,"我数到三。一..."
谢婉宁抱紧三省,脑中飞速思考对策。突然,她注意到裘德考身后的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在动...
"二..."
"等等!"吴峫喊道,"账册在这里!"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
裘德考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扔过来!"
吴峫将册子扔到两人中间的地上。裘德考示意一个手下去捡,自己则仍举枪对着谢婉宁。
手下捡起册子查看,突然惊呼:"先生,这是空白的!"
裘德考暴怒:"吴老狗,你找死!"他扣动扳机,枪声响起。
千钧一发之际,裘德考身后的草丛中飞出一道黄影——是三寸丁!小狗狠狠咬住裘德考的手腕,枪口一偏,子弹打在了空处。
与此同时,霍仙姑从暗处冲出,一剑刺穿捡册子那人的胸膛。吴峫则趁机扑向裘德考,两人扭打在一起。
谢婉宁连忙带着三省退到解九爷身边。混战中,裘德考挣脱吴峫,举枪再次瞄准谢婉宁。就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吴峫猛地撞向他,枪声再次响起,裘德考惨叫一声,自己中弹倒地。
"撤!快撤!"裘德考捂着流血的肩膀,对手下喊道。
残余的黑衣人护着裘德考向乱葬岗深处逃去。吴峫正要追击,谢婉宁喊住了他:"别追了!三省需要大夫!"
吴峫这才停下脚步,转身跑向妻儿。他从谢婉宁怀中接过三省,仔细检查:"看起来没有外伤,但脸色不对..."
"可能是被喂了安眠的药。"霍仙姑走过来,她脸色苍白,显然伤势未愈,"先回城找大夫。"
回到长沙城,大夫检查后确认三省确实被喂了少量安眠药物,所幸无大碍,休息几天就能恢复。谢婉宁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
吴峫搂住她的肩膀:"没事了,都结束了。"
"裘德考呢?"
"跑不了。"吴峫冷笑,"霍当家带来的账册已经交给了按察使,全省都在通缉他。这次他插翅难飞。"
霍仙姑走过来,向谢婉宁深深一礼:"多谢五奶奶相救。"
谢婉宁连忙起身还礼:"霍当家言重了。若非你冒险取得账册,我们至今无法定裘德考的罪。"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多年的心结在这一刻似乎解开了。霍仙姑微微一笑:"五爷好福气,娶了这么一位智勇双全的夫人。"
三日后,消息传来,裘德考在试图逃往武汉的路上被官兵拦截,负隅顽抗中被击毙。他的残余势力也相继落网,持续多年的文物走私网络被彻底捣毁。
庆功宴上,老九门的人齐聚一堂。张大佛爷亲自举杯向吴峫和谢婉宁敬酒:"五爷好福气,娶了这么一位贤内助。这次若非五奶奶临危不乱,计划周详,恐怕..."
吴峫站起身,突然在众人面前向谢婉宁单膝跪下:"夫人大恩,吴峫没齿难忘。"
谢婉宁羞红了脸,连忙扶他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当得一跪!"二月红拍案叫好,"五奶奶巾帼不让须眉,当得起这一拜!"
众人哄笑中,谢婉宁注意到霍仙姑悄悄握了解九爷的手,而一向精明的解九爷竟然红了耳根。她与吴峫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看来老九门又要添喜事了。
宴席散后,吴峫和谢婉宁带着三个孩子回到临时住所。安安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二白则好奇地东张西望,只有三省还在奶娘怀里哭闹,似乎对前几日的遭遇心有余悸。
"我们什么时候回杭州?"谢婉宁轻声问。
"再过几天。"吴峫抱着二白,轻拍孩子的背,"等三省完全康复,等裘德考的案子彻底了结。"
谢婉宁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对了,血尸墓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裘德考如此执着?"
吴峫沉默了一会儿:"在长沙附近的一处深山。墓里有...一些特殊的东西,裘德考认为能让他长生不老。"
"真的有那么神奇?"
"我不知道。"吴峫摇头,"但那些东西很危险。我爷爷、叔叔和二哥都死在它们手里。"
谢婉宁握住丈夫的手:"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裘德考死了,他的爪牙也落网了。我们可以安心回杭州过日子了。"
吴峫看着她,眼中满是柔情:"是啊,一切都结束了。"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下后,吴峫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星空。谢婉宁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在想什么?"
"想未来。"吴峫轻声道,"安安该正式启蒙了,我想请个好先生。二白性格活泼,可以学些武艺强身健体。至于三省..."他笑了笑,"那小子嗓门这么大,说不定能跟二月红学唱戏。"
谢婉宁靠在他背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听起来是个美好的未来。"
"会的。"吴峫转身抱住她,"我保证。"
窗外,长沙城的灯火渐渐熄灭,唯有满天星斗依旧闪烁。无论前方有多少未知,至少今夜,他们是安全的,是团圆的,是充满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