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铁嘴

新月饭店拍卖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宁清羽跟在齐铁嘴身后，手心微微出汗。她从未见过如此场面——满堂宾客衣着华贵，侍者穿梭其间，端着银盘奉上香槟。

"紧张？"齐铁嘴微微侧头，声音只有她能听见。

"笑话。"宁清羽抬了抬下巴，"我只是在观察出口和潜在威胁。"

齐铁嘴嘴角微扬："二楼左侧第三个包厢，穿墨绿西装的；一楼右侧柱子旁，戴金丝眼镜的；还有我们正后方那个假装看画册的——都是日本商会的人。"

宁清羽借着整理头发的动作，迅速扫视齐铁嘴说的几个位置。果然，在长沙袭击镖局的那两个人就站在柱子旁，正低声交谈。

"他们为什么要抢血玉观音？"她压低声音问。

"不是抢，是阻止。"齐铁嘴递给她一杯香槟做掩饰，"他们不想让宁家得到能解寒髓毒的东西。"

宁清羽心头一震："你是说，他们知道清远的病..."

"嘘，佛爷来了。"

张启山一身笔挺西装从侧门进入，身边是光彩照人的尹新月。两人一出现，立刻成为全场焦点。齐铁嘴拉着宁清羽退到角落。

"我们不和佛爷会合？"

"现在不是时候。"齐铁嘴的目光追随着那几个日本人，"看，他们注意到佛爷了。"

果然，金丝眼镜男向同伴使了个眼色，几人分散开来，呈包围之势向张启山方向移动。

"我去听听他们说什么。"宁清羽放下酒杯就要走。

"等等——"齐铁嘴想拉住她，却只碰到她的袖角。宁清羽已经灵活地穿过人群，靠近了柱子旁的两人。

她假装欣赏墙上的油画，耳朵却竖了起来。两个日本人正用夹杂着中文的日语交谈：

"...大佐说...必须拿到...不惜代价..."

"...张启山...点灯...阻止..."

"...那个女人...钥匙..."

宁清羽正想再靠近些，突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她浑身紧绷，右手已经摸到了腰间暗藏的短刀。

"这位小姐，独自一人？"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宁清羽转身，看到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正用令人不适的目光打量她。

"我和我先生一起来的。"她冷淡地回答，目光搜寻着齐铁嘴的身影。

"哦？那他人呢？"男子不依不饶，"把这么漂亮的夫人丢在一旁，太不应该了。"

宁清羽正想发作，忽然瞥见金丝眼镜男独自离开了大厅。机会难得，她必须跟上。她敷衍了油头男子几句，趁其不备溜向侧门。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尽头一扇门微微晃动，显示刚有人通过。宁清羽轻手轻脚地跟上，推开门发现是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昏暗的灯光下，她隐约看到金丝眼镜男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宁清羽犹豫了一秒——这明显是个陷阱，但好奇心和对弟弟病因的求知欲驱使她跟了上去。

楼梯尽头是条狭长的走廊，两侧是储物间。宁清羽贴着墙壁前进，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对话声：

"东西准备好了吗？"

"已经安置在B区，但还缺那把钥匙..."

"大佐说最迟明天必须..."

声音戛然而止。宁清羽感到后颈汗毛竖起——她被发现了！

她迅速转身，却见走廊两端各出现两个黑衣人。前方，金丝眼镜男冷笑着走出来："宁家大小姐，久仰了。"

宁清羽拔出短刀，背靠墙壁："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袭击宁家镖局？"

"我们对你没有恶意。"金丝眼镜男的中文流利得惊人，"只要你交出玉佩，立刻放你走。"

玉佩？宁清羽下意识摸向腰间，那块祖传玉佩正贴着她的皮肤，微微发烫。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金丝眼镜男一挥手，四个黑衣人同时扑上。

宁清羽刀光如电，瞬间划伤最先冲来的两人，但寡不敌众，很快被逼到角落。就在一把匕首即将刺中她后背时，走廊的灯突然全灭了。

"低头！"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宁清羽立刻蹲下，只听"嗖嗖"几声，接着是敌人的惨叫。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走！"

是齐铁嘴。两人在漆黑中狂奔，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日语咒骂声。拐过几个弯后，齐铁嘴突然停下："糟糕，死路。"

前方是一堵墙，后方追兵已至。千钧一发之际，齐铁嘴摸到墙上一块松动的砖，用力一按。地面突然下陷，两人惊呼着跌入黑暗。

宁清羽重重摔在一堆麻袋上，齐铁嘴则没那么幸运——他直接撞上了石地板，闷哼一声。

"你没事吧？"宁清羽摸索着找到他。

"肋骨...可能断了一两根..."齐铁嘴吸着气说，"不过总比被捅几个窟窿强。"

头顶的暗门已经关闭，四周一片漆黑。宁清羽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出一个低矮的通道。

"这是...新月饭店的地下通道？"

齐铁嘴勉强坐起来，检查着四周："应该是建造时的备用通道。看这砖石，至少上百年了。"

宁清羽举着火折子查看四周，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墙上...有东西。"

齐铁嘴凑近看，只见潮湿的墙壁上刻满了古怪的符号，有些已经模糊不清，但有几个格外清晰。

"这是..."齐铁嘴的声音变了，"古蜀国的祭祀文字。"

宁清羽心跳加速。这些符号中，有一个与她玉佩上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她指着那个图案问。

齐铁嘴深深看了她一眼："'守门人'。"他伸手触碰那个符号，"传说古蜀国有十二位守门人，守护着通往'神域'的入口。"

宁清羽感到一阵眩晕，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漆黑的通道、女人的哭声、冰冷的金属触感...

"宁清羽？"齐铁嘴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怎么了？"

她发现自己正靠着墙壁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狭窄的空间、潮湿的空气、诡异的符号...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

"我...我不能..."她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自己。

齐铁嘴立刻明白了。他一手按住她的后颈，强迫她看着自己："听我说，跟着我的节奏呼吸。吸气——四拍，屏住——七拍，呼气——八拍。"

他缓慢而坚定地示范着，宁清羽努力跟上他的节奏。几次循环后，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好多了？"齐铁嘴轻声问，手仍放在她后颈，温暖的触感让宁清羽感到一丝安心。

"嗯。"她难为情地低下头，"抱歉，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密闭黑暗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弱点。"齐铁嘴出人意料地说，"我怕高。"

"你？铁嘴神算怕高？"宁清羽难以置信。

"算命先生也是人。"齐铁嘴笑了笑，松开手，"走吧，找找出路。"

两人沿着通道前进，宁清羽举着火折子，齐铁嘴则不时停下来研究墙上的符号。

"这些符号不是随意刻的。"他指着一组特别的排列，"这是路线图。我们跟着箭头走，应该能找到出口。"

拐过几个弯后，通道突然变宽，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也刻满了符号，中央是一个圆形凹槽。

齐铁嘴研究着门上的图案："需要钥匙..."

宁清羽突然从颈间取下玉佩："是不是这个？"

齐铁嘴惊讶地看着玉佩，又看看门上的凹槽，形状确实吻合。但他摇摇头："太冒险了。如果这不是钥匙，或者触发什么机关..."

"总比困在这里强。"宁清羽不等他阻止，已将玉佩按入凹槽。

起初什么都没发生。就在两人失望之际，玉佩突然发出微弱的蓝光，紧接着是一阵机关转动的"咔咔"声。铁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向上的楼梯。

"这..."齐铁嘴罕见地语塞了，"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宁清羽同样震惊，"只是...感觉。"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暂时搁置这个谜团。楼梯尽头是另一扇门，推开后，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站在新月饭店的后厨储物间里。

"拍卖会应该已经开始了。"齐铁嘴看了眼怀表，"我们得赶紧回到大厅。"

他们刚走出储物间，就听见饭店里响起一阵骚动。一个侍者匆匆跑过，齐铁嘴拉住他："发生什么事了？"

"张会长点天灯了！"侍者激动地说，"为了一株草药！"

齐铁嘴和宁清羽交换了一个眼神——鹿活草！

两人赶回拍卖厅，只见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二楼正中那个包厢。张启山站在栏杆边，神色平静，而尹新月站在他身旁，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张会长点天灯，出价黄金五百两！"拍卖官高声宣布，"还有更高的吗？"

台下日本商会的几人脸色铁青，金丝眼镜男正咬牙切齿地对同伴说着什么。

"佛爷出手了。"齐铁嘴低声说，"但事情没那么简单。"

"点天灯是什么意思？"宁清羽问。

"新月饭店的最高竞价方式，表示无论别人出多少，你都加价一倍。"齐铁嘴解释，"但代价是，如果最后付不起，就得留下性命。"

宁清羽倒吸一口冷气："张启山有那么多钱？"

"没有。"齐铁嘴推了推眼镜，"所以他才需要尹大小姐的支持。"

拍卖会在一片震惊中结束，张启山成功拍下鹿活草。齐铁嘴拉着宁清羽悄悄离开大厅，回到饭店门口等待。

不多时，张启山和尹新月走了出来。看到齐铁嘴，张启山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佛爷。"齐铁嘴上前行礼，"恭喜。"

"多亏尹小姐。"张启山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八爷，这位是..."

"宁家大小姐，宁清羽。"齐铁嘴介绍道，"我们的合作伙伴。"

张启山意味深长地看了齐铁嘴一眼："原来如此。宁小姐，久仰。"

宁清羽刚要回礼，突然瞥见街角闪过一道寒光——是金丝眼镜男，他手中拿着什么东西！

"小心！"她猛地推开张启山。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擦着张启山的肩膀飞过，打在身后的柱子上。街上顿时大乱，人群四散奔逃。

宁清羽拔出短刀就要追，被齐铁嘴一把拉住："别追！他们有枪！"

混乱中，尹新月的保镖迅速围了上来，护送几人退回饭店。宁清羽这才注意到张启山的袖子已经被鲜血浸透。

"你受伤了。"她皱眉道。

"皮肉伤。"张启山面不改色，"日本人狗急跳墙了。"

尹新月脸色苍白，但声音很镇定："去我房间，有医药箱。"

回到尹新月的套房，齐铁嘴熟练地为张启山处理伤口。宁清羽站在窗边警戒，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日本人想要玉佩，知道宁家的事，还试图阻止张启山得到鹿活草...这一切背后到底有什么联系？

"八爷。"张启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们在地下发现了什么？"

齐铁嘴简要描述了通道和铁门的事，但隐去了宁清羽玉佩的部分。张启山听完，若有所思地看向宁清羽："宁小姐对北平熟悉吗？"

又来了。宁清羽握紧了拳头："为什么都这么问？我从没来过北平。"

"是吗？"张启山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那这个怎么解释？"

照片上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新月饭店门口，手里拿着一块玉佩——正是宁清羽那块。女孩身边站着一个美丽的少妇，眉眼与宁清羽有七分相似。

宁清羽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几乎站不稳。齐铁嘴及时扶住她，接过照片仔细查看。

"这是...宁夫人和年幼的宁清羽？"他惊讶地问。

张启山点头："二十年前，宁夫人曾带着女儿来北平，住在新月饭店。当时我父亲还在世，这张照片是他拍的。"

"不可能..."宁清羽声音颤抖，"母亲从未提起过..."

"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尹新月突然开口，"那个地下通道尽头的铁门，只有守门人的血脉能打开。宁小姐，你不是偶然能打开那扇门——你是被选中的守门人后裔。"

房间陷入死寂。宁清羽感到天旋地转，脑海中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开始拼凑——母亲的哭泣、冰冷的雨夜、被匆匆带离北平的恐慌...

"我需要静一静。"她推开齐铁嘴的手，踉跄着走向阳台。

夜风吹拂着她的脸庞，远处北平城的灯火如繁星点点。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确实来过这里，和母亲一起。但为什么母亲从未提起？为什么这段记忆被深埋？

身后传来脚步声，齐铁嘴默默站在她身旁，没有打扰她的思绪。许久，宁清羽才开口：

"你知道多少？"

"不多。"齐铁嘴诚实地说，"我只算到你是此行关键，但没想到..."

"我母亲去世前给了我这块玉佩，说永远不要离身。"宁清羽握紧玉佩，"她从未解释过它的来历。"

齐铁嘴犹豫片刻，还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囊，打开后里面是半块玉珏——与宁清羽的玉佩纹路相配。

"这是..."

"三十年前，宁家与张家有过约定。"齐铁嘴轻声说，"我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盟约，现在看来，牵扯比我想象的深得多。"

宁清羽看着那半块玉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初见齐铁嘴时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命运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只是他们都不知情。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先回长沙。"齐铁嘴收起玉珏，"二月红等着鹿活草救命。至于守门人和古蜀国的秘密..."他看向满天繁星，"来日方长。"

宁清羽点点头，心中却明白，从今夜起，她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那块玉佩不仅是家族信物，更是一把钥匙——一把打开她身世之谜和古老秘密的钥匙。

而握着另半把钥匙的，正是身边这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深不可测的算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