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红

长沙城的春日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青石板街道。快活楼临窗的位置，二月红正独自品着今春的新茶，修长的手指轻抚白瓷杯沿，指尖沾了些许晨露的湿气。

他今天着一袭月白色长衫，衣襟处绣着几枝淡雅的红梅，衬得他肤色如玉。二十出头的年纪，已是长沙城里数一数二的花鼓戏名角，老九门中排行第二的人物。此刻他微微侧首，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楼下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

"二爷，今儿个的茶可还合口味？"掌柜亲自来添水，满脸堆笑。

二月红正要回答，突然一阵骚动从街角传来。人声嘈杂中，一个尖锐的女声刺破晨雾："我不去！放开我！"

那声音中的绝望让二月红眉头一皱。他放下茶杯，探身向窗外望去。

只见一个粗壮的人贩子背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正沿街走来。那姑娘被麻绳捆着双手，在人贩子背上拼命挣扎，泪水糊满了稚嫩的脸庞。她穿着粗布衣裳，已经脏得看不出原色，但掩不住那副天生的好相貌——瓜子脸，杏仁眼，即使哭得狼狈，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这是扬州来的新货，今晚怡红院开苞，各位老爷多多捧场啊！"人贩子高声吆喝着，一边用力拍打背上姑娘的腿，惹得她痛呼一声。

二月红本已移开目光——这种事在乱世太常见了。直到那姑娘在人贩子背上抬起头，绝望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突然与他四目相对。

"哥！"她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哥"如利箭穿透二月红的心脏。他猛地站起身，茶水打翻在衣袖上也浑然不觉。这姑娘他认识！是城西那个老徐面摊家的女儿，小他五岁，从前常跟在他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丫头！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个总扎着两个小辫，笑起来有酒窝的女孩；那个在他练功时偷偷模仿，摔得膝盖淤青也不哭的倔丫头；那个每次他去吃面都会多放一勺辣子，说"红哥哥爱吃辣"的贴心小妹。

什么时候起，他再没去过那家面摊了？自从三年前接掌红家班，整日忙于应酬和地下营生，那些简单纯粹的时光早已远去。

楼下，人贩子被那声"哥"惊得停下脚步，顺着姑娘的目光看向茶楼窗口。见是二月红，脸色变了变，随即堆起假笑："这位爷，您认识这丫头？"

二月红没有回答。他摘下帽子，一个纵身竟直接从茶楼窗口翻出，衣袂翻飞间如燕子般轻巧地落在街心，稳稳挡在人贩子面前。这一手壁虎游墙的功夫引得围观人群一片喝彩。

"这丫头，我要了。"二月红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

人贩子眼珠一转："二爷要截胡？按规矩自然可以，只是这价钱..."

"开价。"二月红盯着那哭成泪人的丫头，心头莫名一紧。

"五百大洋。"人贩子狮子大开口，周围顿时一片哗然。这价钱够买三个黄花闺女了。

二月红眼神一冷。他身上自然没带这么多钱，父亲更不可能给他赎妓女的银子。正思索间，那丫头又喊了一声："哥...救我..."声音已经嘶哑。

"给我一个时辰。"二月红突然道。

人贩子假意为难："这...怡红院那边..."

"游街一圈的时间，我会回来。"二月红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转身对随行的几个戏班武生使了个眼色，"看好他们。"

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在街角。车窗后，张启山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对副官道："查查那姑娘什么来历，能让红二爷这么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