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长沙城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丫头站在红府最高的戏楼顶上,望向远处地平线。那里,偶尔闪过的火光像恶兽的眼睛,提醒着步步逼近的危险。
"看什么呢?"
二月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丫头回头,看见他披着一件墨色斗篷,脸色比天色还要阴沉。
"师父..."丫头指向远方,"那边是不是..."
"日军的营地。"二月红走到她身旁,身上带着夜露的湿气,"张启山刚传来消息,最迟后天,长沙就会交火。"
丫头心头一紧,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这一个月来,城里能逃的人都逃了,剩下的要么是走不了的穷人,要么是像老九门这样有任务在身的人。
"收拾一下,明天跟管家的车一起走。"二月红突然说。
丫头猛地抬头:"我不走!"
"别任性。"二月红皱眉,"去乡下等我。"
"师父不走,我也不走!"丫头固执地摇头,眼中闪着倔强的光。
二月红转身面对她,晨风吹乱了他的长发:"丫头,这不是儿戏。一旦开战,长沙会变成地狱。"
"那又怎样?"丫头声音发抖,"我走了,您一个人面对危险?"
"我习惯了。"
"可我习惯了有您在!"丫头几乎是喊出来的,眼泪夺眶而出,"师父,求您别赶我走...我宁愿..."
二月红伸手拭去她的泪,指尖冰凉:"宁愿什么?"
"宁愿同生共死。"丫头仰起脸,泪水洗过的眼睛亮得惊人。
二月红的手顿住了。他深深看进丫头的眼睛,像是要看穿她的灵魂。许久,他轻叹一声:"傻丫头。"
这个称呼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说不尽的温柔。丫头心头一热,正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连串的爆炸声。地面微微震动,戏楼的瓦片哗啦作响。
"炮击!"二月红一把拉过丫头,护在身下。
爆炸声持续了十几秒才停歇。二月红松开丫头,脸色难看:"比预计的来得快。"
丫头惊魂未定,却坚持站稳:"师父,让我留下来吧。我可以帮忙照顾伤员,传递消息...我什么都愿意做!"
二月红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拉着她快速下楼。回到书房,他从暗格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丫头:"看看这个。"
信是张启山写的,上面详细记录了日军在西城投放细菌武器的证据,以及老九门接下来要执行的文物转移计划。
"所以西城的瘟疫真的是..."丫头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纸。
"嗯。"二月红点头,"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必须走了吗?这不是普通的战争,日本人用了最下作的手段。"
丫头放下信,突然跪了下来:"师父,正因为如此,我更应该留下。我熟悉西城,认识那里的郎中,可以帮助救治伤员..."
二月红扶她起来,眼中闪过挣扎:"太危险了。"
"我不怕。"丫头声音很轻,却坚定如铁。
二月红背过身去,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沉默良久,他突然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不止是师徒之情呢?"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在丫头心头。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师父?"
二月红转身,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脆弱:"我不能再失去重要的人了。丫头,你明白吗?"
丫头的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膛。她鼓起勇气,轻轻拉住二月红的手:"我...我也是..."
话未说完,又一轮炮击开始了,比上次更近,震得书房里的瓷器叮当作响。二月红下意识将丫头搂进怀里,两人紧紧相拥,能听见彼此如雷的心跳。
炮声停歇后,二月红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支白玉簪子,簪头雕着精致的梅花。
"这是我娘留给未来儿媳的。"二月红声音有些哑,"本来想等太平些再..."
丫头屏住呼吸,看着那支在晨光中莹润生辉的玉簪,脑中一片空白。
"外面下雨了。"二月红突然说。
丫头这才注意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瓦片上,像无数小鼓齐鸣。
二月红拿起玉簪,轻轻插入丫头的发髻。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我二月红此生,只愿与你共度。无论太平还是乱世,不离不弃。"
雨水顺着屋檐流下,形成一道水帘。在这方寸天地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丫头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玉簪,眼泪无声滑落。
"我愿意。"她哽咽着说,"生死相随。"
二月红捧起她的脸,额头相抵:"我给你取个大名吧。"
丫头点头,泪水打湿了他的手指。
"就叫...红袖吧。"二月红轻声说,"红袖添香,常伴左右。"
"红袖..."丫头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得到了新生。
雨越下越大,但红府上下却突然忙碌起来。二月红召集所有人到大厅,当众宣布要娶丫头为妻。众人惊讶之余,纷纷道喜。只有管家面露忧色:"二爷,老爷那边..."
"我会处理。"二月红语气坚决。
婚礼定在当天晚上,简单到近乎仓促。丫头换上府里绣娘赶制的嫁衣,虽然比不上霍锦惜那些华服,却是她这辈子穿过的最美的衣裳。二月红也换上了一身大红喜袍,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没有花轿,没有迎亲队伍,只有红府上下几十口人作见证。他们在祠堂拜了天地,又向红老爷子的房门磕了头——老爷子称病不出,但也没阻拦。
简单的仪式后,就算是夫妻了。丫头,现在该叫红袖了,坐在新房里,心跳如鼓。二月红被张启山的人叫出去商议要事,说是一个时辰就回。
红袖摸着发间的玉簪,回想这一天的巨变,恍如梦中。从徒弟到妻子,从丫头到红袖...她的人生在这一天被彻底改写。
门吱呀一声开了,二月红带着一身雨水和寒意进来,脸色凝重。
"出事了?"红袖连忙起身相迎。
二月红摇摇头,脱下湿透的外袍:"张启山接到密报,日军可能提前发动总攻。"他走到红袖面前,握住她的手,"明天一早,我们必须转移一批文物出城。"
"我们?"红袖惊讶地抬头。
"嗯。"二月红点头,"需要你的帮助。张启山说西城有条密道,只有本地人才熟悉。你...愿意带路吗?"
红袖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二月红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新婚第一天就让你涉险..."
红袖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夫妻本是一体,你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
二月红动容,将她拥入怀中。红袖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即便明天天塌下来,此刻的温暖也值得。
夜深了,雨依然下个不停。红袖和衣躺在二月红身边,两人都没有睡意。
"师父..."红袖习惯性地叫道,又赶紧改口,"夫君..."
二月红轻笑:"叫师父也行,我习惯了。"
红袖脸一热,幸好黑暗中看不见:"那个...张大爷给你的信,说了什么?"
二月红沉默了一会儿:"除了转移文物,还有个任务..."他欲言又止,"睡吧,明天再说。"
红袖不再追问,只是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二月红反手与她十指相扣,两人就这样依偎着,听着窗外的雨声,等待未知的明天。
天快亮时,红袖迷迷糊糊感觉二月红轻轻起身。她强撑开眼皮,看见他正在桌前写什么。
"再睡会儿。"二月红发现她醒了,柔声说,"我去安排马车。"
红袖点点头,又沉入梦乡。梦中,她和二月红在一个没有战火的地方,开了一家小面馆,他唱戏,她煮面...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她的美梦。红袖睁开眼,发现天已大亮,二月红不在房里。她赶紧起身开门,是府里的小丫鬟。
"夫人,不好了!"小丫鬟脸色惨白,"二爷被张大佛爷叫走了,说是西城出了大事!"
红袖心头一紧:"什么大事?"
"不知道,只听说...死了好多人,症状和之前的瘟疫一样!"
红袖顿时手脚冰凉。她迅速换好衣服,将玉簪牢牢别在发间,冲向大门。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二月红。无论生死,都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