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红

日军司令部派来的黑色轿车停在红府门前时，红袖正在为二月红整理戏服。她的手指抚过衣领上的刺绣，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她亲手缝制的。

"紧张吗？"二月红从镜中看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红袖摇摇头，将玉簪重新别好："有你在，不紧张。"

二月红转身握住她的手："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跟紧我。"

红袖点头，却注意到二月红腰间暗藏的软剑。他今天穿的是改良过的戏服，看似华丽繁复，实则暗藏玄机——袖口可藏暗器，腰带内缝有钢丝，就连那双厚底靴也藏着利刃。

门外，管家轻声催促："二爷，日本人的车到了。"

二月红深吸一口气，挽起红袖的手臂："走吧，唱好这出戏。"

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两个持枪的日本兵，眼神阴鸷地盯着他们。红袖紧挨着二月红坐着，能感觉到他肌肉紧绷，随时准备行动。

司令部原是长沙商会的大楼，如今门口站着双岗，太阳旗在楼顶刺眼地飘扬。红袖下车时腿有些软，二月红暗中扶了她一把。

"红先生，久等了。"山本一郎迎上来，八字胡下的笑容虚伪至极，"冈村司令官非常期待您的表演。"

二月红微微颔首："荣幸之至。"

穿过几道警卫，他们被带到一个宽敞的大厅。里面已经摆好了桌椅，十几个日本军官正襟危坐，最前方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想必就是冈村司令官。让红袖意外的是，霍锦惜竟然也在场，穿着一身和服，坐在冈村身旁。

"红二爷，久仰大名。"冈村的中文带着浓重口音，"今日能赏光，是我们的荣幸。"

二月红拱手行礼，姿态不卑不亢："司令官客气了。"

霍锦惜摇着团扇，目光在红袖身上打了个转："红夫人今天真漂亮，那玉簪...看着眼熟呢。"

红袖下意识摸了摸发间的簪子，没有接话。她能感觉到霍锦惜眼中的嫉妒和恨意，像毒蛇吐信。

表演开始前，侍者端来清酒。冈村举杯："先干一杯，预祝演出成功。"

二月红接过酒杯，却在最后一刻与红袖交换："内人不胜酒力，我代劳。"

冈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还是笑着饮尽。红袖注意到，霍锦惜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二月红的表演是《霸王别姬》选段。他身着虞姬戏服，水袖翻飞，唱腔哀婉动人。红袖在后台准备道具，却透过帘缝观察着台下——冈村看似专注欣赏，实则眼神不断往二楼某个房间瞟；山本一郎时不时离席接电话；霍锦惜则一直盯着自己，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

演出过半，一个日本兵突然匆匆进来，在山本耳边低语几句。山本脸色大变，立刻向冈村报告。虽然听不懂日语，但红袖从他们的表情判断，一定出了大事。

果然，冈村突然拍案而起："红先生，我们接到情报，红府私藏抗日分子！"

二月红停下表演，从容不迫地卸下戏冠："司令官何出此言？"

"有人举报，亲眼看见张启山出入红府！"冈村厉声道，"来人，立刻搜查红府！"

红袖心头一紧——张启山今早确实来过，还留下了一份重要文件！她看向二月红，发现他眼神微变，但很快恢复平静。

"司令官明鉴，"二月红拱手，"张启山确是旧识，但早已断了往来。若府上真有他的踪迹，必是有人栽赃。"

冈村冷笑："那就请红先生配合调查。山本，带人去红府！"

红袖脑中飞速运转。那份文件藏在她的妆奁夹层，若被找到，不仅二月红性命难保，整个老九门都会受牵连。她必须争取时间！

"司令官大人！"红袖突然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我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二月红。冈村眯起眼："红夫人请讲。"

"我...我承认张启山来过红府。"红袖声音颤抖，"但他不是去找我夫君，而是...而是来找我的。"

二月红瞳孔骤缩："红袖！"

红袖不敢看他，继续编造："张启山是我...我的远房表兄。他来是为了告诉我父母的消息。"她抬起头，眼中含泪，"我父母早亡，唯一的亲人就是这个表兄了。夫君不知情，请司令官明鉴！"

冈村将信将疑："哦？那为何要隐瞒？"

"因为..."红袖咬了咬唇，"因为表兄得罪了霍家，霍小姐一直想报复。夫君为了保护我，才假装与他断绝往来。"

霍锦惜猛地站起："胡说八道！"

"是吗？"红袖转向她，突然提高声音，"那请问霍小姐，为何你送给司令官的那瓶酒里，藏着慢性毒药？"

全场哗然。冈村脸色大变："什么？"

红袖趁机继续："刚才交换酒杯时，我注意到霍小姐脸色异常。如果司令官不信，可以检查那瓶酒。"

这招险棋起了效果。冈村立刻命人扣押了霍锦惜，并亲自检查酒瓶。趁乱中，二月红一把拉过红袖："你疯了吗？这种谎话一戳就破！"

"能拖一时是一时。"红袖急道，"那份文件..."

"我知道。"二月红眼神阴沉，"你先走，我善后。"

"不，我们一起..."

红袖话未说完，山本一郎已经带着士兵围了上来："红先生，红夫人，司令官请你们暂留司令部，待调查清楚再离开。"

这是变相软禁。二月红将红袖护在身后："内人身体不适，我先送她回去。"

"恐怕不行。"山本冷笑，"来人，带红夫人去休息室！"

两个士兵上前要拉红袖。二月红眼中寒光一闪，袖中暗器已滑至掌心。红袖看出他要动手，急忙按住他的手："夫君，我没事。你先配合调查，我等你。"

她眼神中传递着明确的信息：别冲动，文件更重要。二月红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红袖被带到二楼一间小屋里，门口有士兵把守。她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想着如何通知红府的人销毁文件。窗外已是黄昏，夕阳将房间染成血色。

门突然开了，山本一郎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士兵："红夫人，冈村司令官要见你。"

红袖被带到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冈村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着几张照片。见她进来，他示意士兵退下。

"红夫人，你知道欺骗皇军的下场吗？"冈村冷冷地问。

红袖心跳如鼓，但面上不显："司令官，我说的都是实话。"

冈村突然将照片推到她面前："那这个人，你认识吗？"

照片上是张启山和一个穿西装的男子在交谈。红袖摇头："不认识。"

"这是三天前拍的，地点就在红府后门。"冈村眯起眼，"红夫人，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张启山的下落，否则..."

红袖咬紧牙关："我真的不知道。"

冈村突然拍桌："搜红府的人已经回来了！你知道他们找到了什么吗？"

红袖浑身发冷，难道文件被发现了？

"什么都没找到。"冈村却话锋一转，"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提前得到了消息！说，谁通风报信？"

红袖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一定是二月红安排了什么！她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做出惶恐状："司令官，我真的不知道..."

"够了！"冈村怒吼，"既然你不配合，就别怪我不客气。来人，把她关起来！"

红袖被粗暴地押到地下室。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个便桶。她坐在床边，摸着发间的玉簪，祈祷二月红平安无事。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突然打开。山本一郎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红夫人，考虑清楚了吗？"

红袖警惕地看着他："考虑什么？"

"你的丈夫很危险。"山本在狭小的牢房里踱步，"他不仅私通抗日分子，还涉嫌盗掘皇军控制的古墓。这些罪名，足够枪毙十次了。"

红袖手指掐进掌心："你们没有证据。"

"我们不需要证据。"山本停下脚步，俯视着她，"但...我可以给他一条生路。"

"什么条件？"红袖声音发颤。

山本眼中闪过贪婪："你。"

红袖瞪大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陪我一晚，我就说服司令官放了你丈夫。"山本伸手去摸她的脸，"这么漂亮的脸蛋，浪费了多可惜..."

红袖猛地后退，玉簪不小心掉在地上。山本弯腰捡起，把玩着："不错的簪子。你说，如果我把它送给司令官，说是从红府搜出的'赃物'，会怎样？"

红袖脸色煞白。这簪子是二月红母亲的遗物，若被栽赃成盗墓所得...

"一晚而已。"山本将玉簪揣进口袋，"明天一早，你们夫妻就能团聚。"

红袖浑身发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她深吸一口气："你先放了我丈夫，我就...答应你。"

山本大笑："你以为我傻吗？先办事，后放人。"

"至少让我见他一面，确认他安全。"红袖讨价还价。

山本考虑片刻，突然拽起她的手臂："好，让你死心。"

红袖被带到一间审讯室。透过小窗，她看见二月红被绑在椅子上，脸上有血迹，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她的心像被揪住一般疼，差点冲过去，却被山本牢牢抓住。

"看清楚了？"山本狞笑，"现在，做决定吧。"

红袖闭上眼，泪水滑落。当她再次睁眼时，眼神已变得决绝："放了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山本满意地笑了："聪明的女人。"他对手下吩咐，"准备车，送红先生回府。"

红袖被带回牢房前，最后看了一眼二月红。他在审讯室里挣扎着，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抬头与她对视。红袖用口型无声地说："回家。"

她不知道二月红是否看懂，但那一刻，他眼中迸发出的痛苦与愤怒，让她心如刀割。

牢房里，红袖蜷缩在角落，等待着山本回来。她计划等他靠近时，用藏在鞋底的刀片自卫。大不了同归于尽，也绝不让这畜生得逞。

然而，预想中的噩梦并未到来。几小时后，外面突然响起枪声和喊叫声。红袖警觉地站起，贴在门边倾听。混乱持续了十几分钟，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门锁突然转动，红袖后退几步，抄起便桶准备自卫。门开了，站在那里的却是——二月红！

他浑身是血，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短刀，眼中燃烧着骇人的怒火。看到红袖安然无恙，他踉跄了一下，靠在门框上。

"夫...君？"红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月红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以为...我以为你..."

红袖这才发现，二月红背后有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她慌忙扶住他："你受伤了！我们得赶紧..."

"走。"二月红咬牙挺直身体，拉着她向外跑去。

走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日本兵的尸体。红袖捂住嘴，强忍尖叫的冲动。二月红带着她七拐八绕，最后从一个隐蔽的小门出了司令部。

夜色中，张启山带着几个人正在等候。见他们出来，立刻迎上前："得手了？"

二月红点头，将染血的玉簪交给红袖："拿回来了。"

红袖这才明白，二月红和张启山策划了一场突袭，不仅救了她，还取回了被山本拿走的簪子。她颤抖着接过簪子，眼泪夺眶而出。

"快走，日军很快会戒严。"张启山催促道，"二爷，你的伤..."

"不碍事。"二月红强撑着，但脸色已经白得像纸。

红袖扶着他上了马车。一上车，二月红就倒在了她怀里，气息微弱。红袖这才看清，他除了背上的刀伤，腰间还有枪伤，一直在流血。

"坚持住，快到家了..."红袖撕下衣袖为他止血，泪水滴在他脸上。

二月红虚弱地抬手，擦去她的泪："别哭...我没事..."

回到红府，大夫已经候着了。检查后，确认二月红背上的刀伤虽深但未伤及内脏，腰间的枪伤也只是擦伤，没有生命危险。红袖这才松了口气。

夜深人静，红袖守在二月红床前，为他擦拭额头的冷汗。二月红突然抓住她的手："为什么那么做？"

红袖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轻声道："为了保护你。"

"你知道山本提出那种要求，我宁愿死..."

"但我宁愿你活着。"红袖打断他，声音轻柔却坚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二月红眼中泛起水光，将她拉入怀中。红袖小心避开他的伤口，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我从未想过..."二月红声音哽咽，"会有人为我如此..."

红袖抬头，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因为我爱你，二月红。从你把我从人贩子手里救下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用一生来爱你。"

二月红深深看着她，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不顾伤口的疼痛，狠狠吻上她的唇。这个吻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也带着差点失去的恐惧，炽热得几乎要将两人融化。

"我也爱你，红袖。"分开时，二月红在她耳边低语，"从今往后，生死与共。"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红府外，几个黑影悄然退去——日军的监视并未结束。而在更远的阴影里，霍锦惜怨毒的目光如毒蛇般盯着红府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