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九

暗房的红灯下，竹简照片的影像逐渐在显影液中清晰起来。解九爷用镊子小心地夹起相纸，挂在绳子上晾干。林唯妙凑得太近，发丝几乎碰到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与昨天的桂花不同，她似乎每天换一种香气。

"这张最清楚。"解九爷指着中间那张特写，声音因连夜的调查而略显沙哑。

林唯妙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指尖的温度透过衬衫传来："你已经盯着这些照片六个小时了，休息一下吧。"

解九爷这才意识到窗外已经泛白。他们在他的公寓里熬了整个通宵，试图破解竹简上的符号。林唯妙不知何时换上了他的一件深蓝色睡衣，过大的领口露出锁骨处一小块胎记，形状像片枫叶。

"再等等。"他移开视线，指向照片上的一行符号，"这些字符与玉佩上的纹路有直接关联，我几乎可以确定..."

一阵咕噜声打断了他。林唯妙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抗议了。我去弄点吃的。"

她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像只猫一样轻巧地溜进厨房。解九爷听到冰箱门开合的声音，然后是锅碗的轻响。他应该去帮忙的，但那些符号太重要了...

"吃！"林唯妙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被杵到他鼻子底下。

解九爷皱眉看着这碗卖相不佳的食物——面条煮得太软，青菜蔫巴巴的，荷包蛋边缘焦黑。"这是..."

"我第一次下厨，不许嫌弃。"林唯妙盘腿坐在他对面，捧着自己那碗，"快尝尝！"

解九爷犹豫地挑起一筷子，入口的瞬间，咸得他差点咳嗽。但他看到林唯妙期待的眼神，还是咽了下去。"...不错。"

林唯妙自己吃了一口，立刻吐了出来："天啊，这么咸你怎么吃得下去！"她抢过解九爷的碗，"别吃了，我们叫外卖。"

解九爷却按住她的手："浪费不好。"他又吃了一口，这次配着茶水，"其实除了咸，味道还行。"

林唯妙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解九爷，你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可爱？解九爷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被人用这个词形容。他推了推眼镜掩饰尴尬，继续研究照片。

"看这里。"他指向竹简末端的一组符号，"这应该是方位描述，结合玉佩上的纹路，指向的可能是一处..."

"古墓？"林唯妙眼睛发亮。

解九爷点头："很可能是战国时期的，而且与九门创始人有关。"

林唯妙突然跳起来，睡衣下摆扬起一片蓝色："那我们得去找啊！"

"没那么简单。"解九爷按住她的手腕，立刻又松开，"首先，我们需要完整破译这些符号；其次，竹简只是线索的一部分；最后..."他停顿了一下，"田中很可能也在找这个地方。"

林唯妙咬着下唇思考的样子让解九爷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只松鼠。"那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对了..."她跑回客厅，从自己的手提包里取出一个小笔记本，"我昨晚画了这个。"

她翻开笔记本，上面是精细临摹的玉佩纹路，旁边标注着各种猜测和箭头。解九爷惊讶于她的观察力——一些他都没注意到的细节被她准确地捕捉到了。

"你学过绘图？"

"家学。"林唯妙得意地笑了，"我父亲说，一个好的古董商必须有一手好素描，相机有时候会骗人。"

解九爷将她的绘图与照片对比，突然发现了一个关键点："这里，玉的边缘这个凹痕不是磨损，而是一个标记！"他迅速翻出一本古籍，指着上面的一个图案，"看，这是九门联络暗号之一，表示'危险'。"

林唯妙倒吸一口气："所以这个古墓有危险？"

"或者里面的东西有危险。"解九爷合上书，"我们需要更多资料。"

"田中那里肯定有。"林唯妙眼中闪烁着冒险的光芒，"要不要..."

"不行。"解九爷断然拒绝，"太危险了。"

林唯妙撇嘴："你刚才不还说需要更多资料吗？"

"我会想其他办法。"解九爷站起身，突然一阵眩晕。他扶住桌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睡了。

林唯妙立刻扶住他："好了，大学者，你现在需要睡眠。"她不容分说地推着他向卧室走去，"睡四个小时，然后我教你一些实用的东西作为交换。"

"什么东西？"解九爷困惑地问。

"防身术。"林唯妙狡黠地笑了，"看你昨天拿枪的姿势，理论满分，实战零分。"

解九爷想反驳，但床铺突然变得异常诱人。他勉强说了句"一小时后叫醒我"，就倒在床上，陷入黑甜乡。

醒来时，阳光已经西斜。解九爷猛地坐起，发现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床头柜上放着清水和药片——阿司匹林，针对他隐隐作痛的头。

客厅传来轻微的响动。解九爷走出去，看到林唯妙正在茶几旁摆弄一副象棋，身上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白色衬衫配深绿色长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

"你醒了。"她头也不抬地说，"我买了晚餐，在厨房温着。"

解九爷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五点，他睡了整整八小时。"你说好一小时后叫醒我。"

"你需要的是一夜好眠，不是一小时。"林唯妙终于抬头，嘴角沾着一点酱汁，"快来吃，然后上课。"

解九爷本想抗议，但胃部的绞痛让他决定先填饱肚子。厨房里，一盒还温着的便当和清汤摆在桌上，旁边贴着便条："记得先喝汤。——妙"

这个亲昵的署名让他愣了一下。他慢慢吃完这顿迟来的午餐，感觉精力逐渐恢复。

"好了，学生准备好了吗？"回到客厅时，林唯妙已经摆好棋盘。

"我以为要学防身术。"

"理论先于实践。"林唯妙模仿他的语气，"下棋如战斗，先学策略。"

解九爷挑眉："你教我下棋？"

"别小看人。"林唯妙移动一枚棋子，"我五岁就赢过我祖父，他在上海棋坛小有名气。"

三局过后，解九爷不得不承认她的棋艺确实精湛——不按常理出牌，却招招致命。她赢了两局，第三局才被他险胜。

"你的风格..."解九爷思考着措辞，"很特别。"

"乱来就直说。"林唯妙笑着收棋，"但我赢了，不是吗？现在到实践部分了。"

她站起来，示意解九爷也起身。"假设有人从后面抓住你..."她突然贴近，从后方环住他的脖子。

解九爷浑身一僵。她的前胸贴着他的后背，呼吸喷在他的耳际，那股栀子花香又来了，比之前更浓郁。

"专心。"林唯妙的声音突然严肃，"这种情况下，你要..."

接下来的两小时，她演示了各种逃脱和反击技巧。解九爷学得很快，但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教练本人——她示范时认真的表情，纠正他动作时指尖的触感，还有胜利时得意的笑容。

"不错嘛。"最后一组动作完成后，林唯妙拍拍他的肩，"再练几次就能出师了。"

解九爷看了看手表："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急。"林唯妙突然神秘地笑了，"我还有最后一课要教。"

"什么？"

"如何放松。"她变魔术般从沙发后拿出两个纸袋，"换上这个，我们出门。"

解九爷打开纸袋，里面是一套普通的休闲装——格子衬衫和卡其裤，与他平时一丝不苟的西装截然不同。

"这..."

"别告诉我你从来没穿过便装。"林唯妙已经走向浴室换衣服，"十分钟后出发！"

二十分钟后，解九爷别扭地扯着衬衫领子，跟着林唯妙走进一家嘈杂的游戏厅。五光十色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让他头痛加剧。

"这里能放松？"他大声问。

林唯妙笑着拉他到一台射击游戏机前："试试这个！"

解九爷皱眉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僵尸形象，拿起塑料枪。三十秒后，他的分数打破了机器记录。

"我就知道！"林唯妙欢呼，"再来这个！"

他们玩遍了整个游戏厅——赛车、篮球、跳舞机...解九爷惊讶地发现自己逐渐融入了这种氛围，甚至开始享受其中。当他在拳击机上打出高分时，林唯妙跳起来抱住他，那一刻他竟忘了推开。

午夜时分，两人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手里拿着街边买的章鱼烧。解九爷的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头发也因为跳舞机而略显凌乱，但他感觉...轻松。

"怎么样，好玩吧？"林唯妙咬着章鱼烧，烫得直哈气。

解九爷诚实地点头："比预期中有趣。"

"你呀，就是活得太严肃了。"林唯妙突然伸手拂去他嘴角的酱汁，动作自然得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解九爷清清喉咙，转移话题："明天我们应该..."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公寓楼下的公用电话亭里，电话疯狂地响着，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这么晚？"林唯妙皱眉。

解九爷却感到一丝不安。他走进电话亭，拿起听筒："喂？"

"解君。"是田中的声音，"深夜打扰，抱歉。不过我想你应该已经发现资料丢失了。"

解九爷浑身绷紧："什么意思？"

"你的研究笔记，关于九门的那部分。"田中的声音带着笑意，"非常有趣，特别是与竹简对照阅读时。"

解九爷握紧听筒："你进了我的公寓。"

"学术交流而已。"田中轻笑，"对了，请代我向林小姐问好。她的父亲...最近还好吗？"

电话挂断了。解九爷站在原地，寒意从脊背爬上来。他们被监视了，而且...林唯妙的父亲？

"怎么了？"林唯妙担忧地问。

解九爷简要转述了通话内容。林唯妙的脸色瞬间变白："我父亲...我得联系他。"

回到公寓，解九爷立刻检查了所有文件。果然，关于九门历史的那本笔记不见了，其他东西完好无损——对方目标明确。

林唯妙在卧室里用解九爷的电话打回上海，说着急促的上海方言。解九爷体贴地退到客厅，给她隐私空间。

十分钟后，林唯妙走出来，眼睛红红的："父亲没事，但...他要求我立刻回上海。"

解九爷点头："明智的选择。东京对你来说越来越危险了。"

"我不怕危险。"林唯妙倔强地说，但声音发抖，"是...婚事。家里给我安排了订婚，对方是银行家的儿子。"

解九爷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走向窗边，假装整理窗帘："什么时候走？"

"下周。"林唯妙走到他身边，"但我还不想回去。我们还没解开竹简的秘密，而且..."

"家族责任更重要。"解九爷打断她，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冷，"我这边也收到家书，可能很快要回国。"

两人陷入沉默。窗外，东京的灯火依旧璀璨，却突然显得那么遥远。

"那..."林唯妙轻声说，"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解九爷转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神坚定如初，不禁心生敬佩。这个女孩，面对这么多压力，依然不肯放弃。

"明天开始，我们全力破解竹简。"他说，"然后...我会教你更多防身技巧，以防你回去后需要。"

林唯妙笑了，眼中闪着水光："那我得教你更多放松的方法，毕竟回长沙后，你可没我这么有趣的老师了。"

解九爷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夜深了，明天将是忙碌的一天。而他们剩下的时间，突然变得如此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