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九

雨水敲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弹奏。解九爷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从照片上誊抄下来的竹简符号，钢笔在纸上勾画出一个又一个可能的组合。已经凌晨三点了，但他的思绪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林唯妙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手里还捏着一本笔记。她坚持要帮忙破译，却在连续工作八小时后终于支撑不住。解九爷轻轻取下她手中的本子，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符号对照，有些旁边还画了可爱的表情符号——这是她的特点，总能把最严肃的事情变得活泼。

他轻手轻脚地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睡梦中的林唯妙显得格外年轻，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做着什么美梦。解九爷不由自主地伸手想拂开她额前的碎发，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不该有这样的念头。一周后，她就要回上海订婚，而他也要回长沙履行家族责任。两条短暂相交的线，终将回到各自的轨道。

"嗯...解九？"林唯妙突然醒了，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几点了？"

"凌晨三点十八分。"解九爷迅速收回手，回到书桌前，"你继续睡吧。"

林唯妙伸了个懒腰，毯子从肩上滑落："有什么发现吗？"

解九爷推了推眼镜："竹简上的符号确实指向一个地点，但关键部分缺失了。我怀疑田中手上有其他碎片。"

林唯妙突然坐直了身子："那我们得把它们拿回来！"

"太危险了。"解九爷摇头，"田中现在肯定加强了防备。"

"所以才要出其不意啊！"林唯妙跳起来，光着脚跑到书桌前，"明天——不，今天是他每周固定的教师会议，办公室至少空两小时。"

解九爷皱眉："你怎么知道他的行程？"

林唯妙得意地笑了："上次'拜访'时，我瞄了一眼他墙上的日程表。记性好是我的优点之一。"

解九爷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机会，但风险依然太大。他刚要反对，林唯妙已经跑到窗边拉开窗帘。雨已经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

"看，天快亮了。完美的时间，保安最困的时候。"她转身面对解九爷，眼睛在晨光中闪闪发亮，"我们不能再等了。你很快要回国，我也...总之，这是最后的机会。"

解九爷看着她坚定的表情，知道无法说服她放弃。与其让她单独冒险，不如一起行动。"如果有任何异常，立刻撤退。"他最终妥协。

"遵命，长官！"林唯妙敬了个滑稽的军礼，"我去换衣服，十分钟后出发！"

解九爷看着她旋风般冲进浴室，摇了摇头。这个女孩，永远这么活力四射，即使在最紧张的时刻。

二十分钟后，两人站在东京帝国大学校园外围的一棵大橡树下。林唯妙换了一身黑色运动装，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解九爷则穿着深灰色西装——在他看来，这已经算是"便装"了。

"保安每四十分钟巡逻一次，上次换班是三点五十，所以..."林唯妙看了看腕表，"现在到四点三十之间是最佳窗口期。"

解九爷点头："正门有监控，我们走西侧的消防通道。那里的锁上周坏了，校方还没修。"

林唯妙挑眉："你怎么知道？"

"观察。"解九爷淡淡地说，"准备好了吗？"

两人像影子一样穿过校园。黎明前的校园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轻轻回响。解九爷带路，每到一个拐角都会停下观察，确保安全后才示意林唯妙跟上。

"你真的很擅长这个。"林唯妙小声说，"以前经常干这种事？"

解九爷没有回答，只是竖起食指贴在唇上。前方就是考古系大楼，一个保安正打着哈欠从门口经过。他们躲在灌木丛后，直到保安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消防通道的门果然如解九爷所说，锁坏了。他们轻轻推开门，溜了进去。楼梯间很黑，林唯妙差点绊倒，解九爷及时抓住她的手臂。黑暗中，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继续上行。

田中的办公室在四楼。门锁是新型的，但解九爷从口袋里掏出两根细铁丝，十秒钟就打开了。

"这也是'观察'学来的？"林唯妙小声调侃。

解九爷轻轻推开门："家学。"

办公室比他们上次来时更乱了，书籍和文件堆得到处都是。解九爷直奔保险柜，而林唯妙则开始翻找桌上的文件。

"需要密码。"解九爷检查着保险柜的转盘锁。

林唯妙凑过来："试试他的生日？0804，他办公室墙上挂着'八月四日最佳教师'的奖状。"

解九爷试了，没开。

"那...试试1935，今年份？"

依然不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解九爷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突然，他想起什么："九门通天..."

他转动转盘：9-1-3-0。保险柜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门开了。

"你怎么知道？"林唯妙惊讶地问。

"9130是九门创立的大致年份。"解九爷拉开保险柜门，"他一定是从我的笔记里看到的这个数字。"

保险柜里除了他们之前见过的竹简，还有几个文件袋和一个黑色笔记本。解九爷迅速检查，找到了自己被偷的研究笔记。

"找到了！"林唯妙小声欢呼，拿起黑色笔记本翻开，"这上面记录了好多中国文物的信息...等等，这部分！"

她指着几页密密麻麻的笔记，上面画着一个地下结构的草图，旁边标注着"九门之眼"。

解九爷立刻凑过去看，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两人僵住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口哨声——是保安例行巡逻。解九爷迅速关上保险柜，拉着林唯妙躲到办公桌下。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挤在一起，呼吸交错。林唯妙的心跳声大得解九爷都能听见。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钥匙叮当作响。

门把手转动了。

千钧一发之际，电话突然响起。门外的保安骂了一句，脚步声远去，去接走廊尽头的电话。

"现在！"解九爷拉着林唯妙冲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然后快速向楼梯间跑去。

他们刚跑到三楼，就听到楼上传来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保安发现异常了。

"分开走。"解九爷把文件和笔记本塞给林唯妙，"你走正门，装作晨跑的学生。我引开他们。"

"不行！太危险了！"林唯妙抓住他的手臂。

解九爷罕见地提高了声音："这是命令！资料更重要！"

林唯妙咬着嘴唇，最终点头："小心。"

解九爷转身向楼上跑去，故意发出响声。保安的喊声立刻跟了上去。林唯妙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装作刚运动完的学生，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出去。

校园里已经响起警报声。林唯妙快步走向约定好的汇合点——校园东侧的小树林。十分钟过去了，解九爷还没出现。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她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瘸一拐地向树林走来。解九爷的西装脏了，眼镜也碎了一片，但手里紧紧抓着一个牛皮纸袋。

"解九！"林唯妙冲过去扶住他，"你受伤了？"

"只是擦伤。"解九爷喘着气，"资料安全吗？"

林唯妙拍拍手提包："都在这里。我们得赶快离开。"

他们抄小路回到解九爷的公寓，一路上不断回头确认没人跟踪。关上门后，两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成功了！"林唯妙兴奋地拥抱了解九爷一下，然后立刻松开，脸红了起来，"呃...我是说..."

解九爷也有些不自在，推了推破损的眼镜："先看看我们拿到了什么。"

林唯妙把资料摊在茶几上。除了解九爷的研究笔记，黑色笔记本里的内容更令人震惊——田中确实在寻找"九门之眼"，而且已经确定了大致位置：长沙城外三十里的山区。

"这不可能..."解九爷盯着地图，"这个地方我去过，什么都没有。"

"除非..."林唯妙翻到笔记本最后一页，上面潦草地画着一个玉佩的草图——与他们的那块一模一样，"需要钥匙才能进入。"

解九爷猛地站起来，又因为腿伤而皱眉："我们必须尽快回国。田中已经知道了位置，他一定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两人对视一眼，解九爷示意林唯妙躲进卧室，自己则摸出手枪，慢慢靠近门口。

"谁？"

"解少爷，家主的急信。"门外是一个陌生的男声，但说的是长沙方言。

解九爷谨慎地开了一条门缝。门外站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递上一个盖有解家火漆印的信封。

"家主说，务必今日启程。"小厮低声说，"船已经安排好了，下午三点的'岳阳号'。"

解九爷点头："知道了。"

关上门，他拆开信封。信很短，但内容让他脸色大变：长沙局势危急，九门遭不明势力袭击，速回。

"怎么了？"林唯妙从卧室出来，担忧地问。

解九爷把信递给她："我必须今天回国。"

林唯妙读完信，咬了咬嘴唇："我也收到父亲的电报，要我明天就回上海。"她犹豫了一下，"解九，关于我的婚约..."

解九爷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你不必向我解释。家族安排，理应遵从。"

"但我想解释！"林唯妙提高声音，"我...我不认识那个银行家的儿子，也不想嫁给他。可父亲态度坚决，说这关系到家族存亡..."

她的声音哽咽了。解九爷第一次见到这样脆弱的林唯妙，不知该如何回应。最终，他叹了口气："我也该坦白了。解家是长沙九门之一，专门负责情报分析和战略布局。现在家族有难，我必须回去承担起责任。"

两人陷入沉默。窗外，东京的早晨已经完全苏醒，车马声、叫卖声传入房间，与他们沉重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至少..."林唯妙最终打破沉默，"我们找到了线索。不管将来如何，我们都可以继续调查，对吧？"

解九爷点头："保持联系。如果有关于'九门之眼'的新发现，立刻通知我。"

"约定好了。"林唯妙伸出小指。

解九爷看着这个孩子气的动作，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自己的小指与她勾在一起。林唯妙的手温暖而柔软，让他不忍松开。

"在走之前..."她突然说，"我们应该把资料整理好，尤其是这部分地图..."

她俯身去拿笔记本，却突然痛呼一声，捂住右肋。解九爷这才注意到她衣服上的血迹。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可能是逃跑时刮到的..."林唯妙试图轻描淡写，但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

解九爷不由分说地掀开她的衣角，倒吸一口冷气——一道约十厘米长的伤口正在渗血。

"为什么不早说！"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即又为自己的失态懊恼，"躺下，我去拿医药箱。"

林唯妙乖乖躺在沙发上。解九爷拿来医药箱，小心地清洗伤口。是刀伤，不深但需要缝合。他的手稳得像在拆解最精密的炸弹，但额头上的汗珠暴露了他的紧张。

"没想到解大学者还会这个。"林唯妙试图开玩笑，但疼痛让她的声音发抖。

"战场上学的。"解九爷简短回答，手上的动作没停，"忍着点，会疼。"

缝合过程林唯妙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解九爷尽可能轻柔，完成时自己的后背也湿透了。

"好了。"他包扎好伤口，"不要碰水，每天换药。"

林唯妙虚弱地笑了："遵命，大夫。"

解九爷看了看时钟——上午十点，离他启程还有五个小时。"你需要休息。我去弄点吃的。"

他走进厨房，翻出面条和鸡蛋。烹饪从来不是他的强项，但此刻他莫名地想为林唯妙做点什么。二十分钟后，一碗卖相不佳但热气腾腾的面条端到了林唯妙面前。

"尝尝。"解九爷难得地有些局促，"可能...不太好吃。"

林唯妙挑起一筷子送入口中，眼睛立刻瞪大了："好咸！"

解九爷尴尬地伸手要拿回碗："抱歉，我重做..."

"不，"林唯妙护住碗，"我喜欢。"她大口吃起来，尽管每口都皱眉头，"这是你第一次为我下厨，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这句话悬在两人之间，沉重得几乎能听见回响。解九爷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把一碗咸得发苦的面吃得干干净净。

"我会想办法联系你。"他突然说，"不管发生什么，我们的约定不变。"

林唯妙放下碗，眼中闪着光："嗯，约定好了。"

窗外，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短暂的相遇即将结束，但他们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