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五次在墓道里捡到黎簇时，他正咬着匕首剥血尸的指甲。 满手是血抬头冲我笑：“大小姐又要多管闲事？” 全京城都知我爱捡流浪动物，却不知我专捡墓里最凶的那只。 他为我挡下致命毒箭那夜，獠牙抵着我脖颈逼问： “要是把我当狗，现在就咬断你喉咙。” 我反手将祖传的鎏金镣铐扣上他手腕： “错了，是把你当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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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冷的风从墓道深处倒灌出来，带着泥土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甜腻。纳兰明月停下脚步，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鹿皮靴尖轻轻踢开一块松动的碎砖。甬道壁上长明灯的光晕昏惨惨的，只够照亮脚下蔓延向黑暗的青石板。她身后跟着的护卫们立刻屏息，手中劲弩悄无声息地抬起，警惕地指向风声来的方向。
空气里铁锈般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还有……一种细碎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纳兰明月摆摆手，示意护卫原地待命。她独自往前又走了几步，绕过一处坍塌的夯土墙。
然后，她看见了。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不要命的身影。
黎簇半跪在一具刚刚被破坏殆尽的血尸前，那血尸兀自微微抽搐，腥臭的黑色体液淌了一地。他单手持着匕首，刀尖精准而残忍地撬进血尸指甲与皮肉连接的缝隙，手腕一拧，一片黑紫色的、带着诡异弧度的尖锐指甲便被硬生生剥落下来。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
他满手都是黏腻的暗红，血珠顺着他瘦削指节往下滴落，在他膝边积成一小滩污浊。
他似乎早就察觉到她的到来，头也没抬。直到那片指甲被完整剥下，他才用染血的匕首尖挑起它，对着昏黄的灯光眯眼看了看，似乎颇为满意。然后他才缓缓转过头。
脸上溅了几点血污，衬得他那张过分年轻甚至还有些少年气的脸有种妖异的苍白。他嘴角咧开一个很大的、近乎癫狂的弧度，眼睛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纳兰明月。
“啧，”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剧烈运动后的喘息，笑意里淬着冰冷的毒针，“大小姐又要多管闲事？”
纳兰明月身后一名年轻护卫忍不住喉结滚动，胃里一阵翻腾。这墓穴里的诡异，这少年的疯态，都让人脊背发凉。
全京城都知道纳兰家这位嫡出的大小姐有个癖好——爱捡东西。从雪地里冻僵的雀儿到街边瘸腿的流浪狗，她那座御赐的豪奢园林里，养满了各式各样她心血来潮捡回去的无主之物。
但没人知道，她最常捡的，是这座巨大、幽深、埋葬着无数秘密和危险的皇陵里，最凶、最不要命的那一个。
纳兰明月没理会他话里的刺。她提着那盏精巧的琉璃宫灯，缓步上前。灯影摇曳，在她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投下柔和光晕，耳垂上东珠坠子轻轻晃动，与这阴森墓穴格格不入。绣金缀玉的裙裾拂过冰冷的地面，沾染上尘埃与血污，她却浑不在意。
她在黎簇面前三步远处站定，目光掠过那具惨不忍睹的血尸，落在他血迹斑斑的手上，柳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玩意儿阴毒得很，沾多了损心脉。”她开口，声音清凌凌的，像玉珠落盘，打破这死寂的恐怖，“你不要命了？”
黎簇嗤笑一声，随手将那片血尸指甲在衣襟上擦了擦——那衣襟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然后揣进怀里。他甩了甩匕首上的血污，反手插回靴筒，动作流畅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命？”他歪着头，眼神像野狼一样盯着她，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我的命值几个钱？也劳大小姐挂心？”
他站起身，个子很高，却有些瘦削，站在她面前，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那股子混合着血腥、汗水和墓穴阴冷的凶戾气息扑面而来。
纳兰明月身后的护卫瞬间紧张起来，弩箭抬得更高，瞄准了他。
黎簇像是根本没看见那些淬毒的箭镞，他只是盯着纳兰明月，一步步朝她走近。血手在他身侧微张着，指尖还在滴血。
“还是说……”他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般的恶意，“大小姐这次又打算把我捡回去？像捡条狗一样？”
他在离她极近的地方停下，微微俯身，几乎要贴上她的额头。她能清晰看到他眼底猩红的血丝，和他唇角那抹疯狂又脆弱的笑。
“嗯？”他逼问，气息灼热地喷在她脸上。
纳兰明月身后护卫的手指已经扣在了弩机之上。
她却忽然抬手，止住了他们所有动作。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他那双疯得让人心悸的眼睛，仔细看了看他苍白的脸和干裂起皮、沾着血沫的嘴唇。
“你几天没喝水了？”她问，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黎簇猛地一怔，眼底的疯狂似乎被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问话打碎了一瞬，露出一丝措手不及的空白。
不等他反应，纳兰明月已经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精致的嵌宝水囊，拔开塞子，递到他面前。水囊是纯银的，錾刻着满族特有的吉祥纹样，在幽暗光线下流转着柔和而奢华的光泽。
“墓里阴气重，喝生水损阳气。”她语气淡淡，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吩咐，“慢点喝。”
黎簇盯着那水囊，又盯着她的脸，脸上的疯狂和讥诮慢慢凝固，变成一种极深的、几乎扭曲的困惑。他像是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珠光宝气、娇艳得如同牡丹正盛的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见过她五次。
第一次，他正被尸蟞群围困，是她的人用特制的药粉驱散了那些东西。她远远站着，丢给他一瓶金疮药。
第二次，他触动机关，箭矢如雨，是她身旁的老护卫用金刚伞替他挡了一下。她蹙着眉说：“小心些。”
第三次，他高烧昏迷在偏殿，醒来时身边放着一壶清水和几块干粮。
第四次，他正跟一个黑毛粽子死斗，是她突然出现，引开了那东西的注意。
这是第五次。
她每次都穿着最名贵的衣裳，戴着最价值连城的首饰，出现在这最污秽、最危险的地方，然后……对他施以这种轻描淡写、却每次都恰到好处的援手。
像打发一条真正的流浪狗。
他心底那股暴戾的、想要摧毁一切的火焰猛地窜起。
他猛地一挥手！
“啪”的一声脆响，那精致昂贵的银水囊被他狠狠打飞出去，撞在墓壁上，清水汩汩流出，瞬间被贪婪的地面吸食殆尽。
护卫们的弩箭瞬间指向他的要害！
黎簇看也不看那些弩箭，只死死盯着纳兰明月，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失控的幼兽。
“纳兰明月！”他低吼，声音嘶哑破碎，“少他妈拿你打发阿猫阿狗的那套来对付我！我不需要！”
水囊滚落在地，发出空洞的轻响。最后几滴水珠从囊口滴落。
墓道里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喘息声，不知是他的，还是那些紧张到极点的护卫的。
纳兰明月脸上的神色终于冷了下来。
她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又看看地上那只价值不菲、如今却瘪掉的水囊，最后，目光重新落回黎簇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了方才那点近乎温和的询问，只剩下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审视。
黎簇在她这样的目光下，竟觉得喉咙发紧，那滔天的怒火和恶意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冰墙。
忽然，纳兰明月动了。
她再次上前一步，几乎紧贴到他身前。她抬起手，并非攻击，而是用那方洁白的、绣着淡淡木兰花的丝帕，轻轻擦向他脸颊上一处飞溅上的血点。
动作很轻，甚至称得上温柔。
黎簇整个人僵住，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紧绷得像石头，几乎要下意识地攻击或后退。那淡淡的、清雅的木兰香气混合着她身上极淡的暖意，蛮横地冲散了他周身血腥阴冷的气息，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恐慌的侵略性。
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丝帕擦过，留下一点细微的湿润感。纳兰明月收回手，看了看帕子上那抹刺眼的红，随手将那价值千金的苏杭珍品像丢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她抬眼看他，红唇微启，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清晰地回荡在幽深的墓道里：
“黎簇。”
“回家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
却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劈进黎簇混沌疯狂的神智里。
家？
什么家？
他哪有那种东西。
他自有的记忆开始，便是这阴冷墓穴里的挣扎求存，与尸骸为伴，同邪物争命。他的世界只有黑暗、血腥、饥饿和永无止境的警惕。温暖、安宁、归属……这些词与他绝缘。
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荒谬又致命的诱惑力。
他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明媚的眼眸里找出戏弄、怜悯或者任何他熟悉的、足以让他彻底爆发撕碎这一切的情绪。
没有。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平静的、深不见底的幽潭，仿佛她说出的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那股支撑着他的疯狂和戾气，忽然间像是被抽空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茫然和……无法言说的恐慌。
他站着没动，像一尊彻底僵硬的石像。
纳兰明月却已转过身，裙摆划出一道优雅的弧度，声音依旧平淡：“跟上。”
她不再看他，径直朝着来时的路走去。护卫们警惕地注视着黎簇，缓缓收起弩箭，簇拥着她，无声地后退。
黎簇站在原地，墓道的阴冷重新包裹上来，比之前更刺骨。脚下是血污和那方被遗弃的、沾了血的丝帕。空气里只剩下她身上那点若有似无的木兰冷香。
他猛地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伤口，剧烈的刺痛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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