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香茶楼的雕花木窗半掩着，将仲秋的寒雨隔绝在外。二楼最里间的"听雨阁"里，铜鹤香炉吐出袅袅青烟，与雨前龙井的氤氲水汽缠绕交织。江慧将珐琅茶盏抵在唇边，暗红织锦旗袍在烛光下流转着水波纹般的光泽，盘扣上坠着的翡翠坠子正随着她的轻笑微微颤动。
"这石雁镇啊，就像这茶盏里的碧螺春。"她指尖沿着盏口缓缓画圈，新染的丹蔻在青瓷衬托下愈发艳烈，"看着清透，底下可沉着不少渣滓呢。"说话间，鬓边垂落的珍珠流苏扫过陈杰聪的手背。
陈杰聪的警服领口不知何时松了两颗铜扣，他盯着案几上摇曳的烛影，喉结重重滚动："昨天平安客栈出人命了，一个旅客外出被人杀死，尸首弃在木棚..."
话音未落，江慧忽然倾身向前，带着茉莉头油的香气拂过他耳际："我的陈大所长，这乱世里人命就是草芥，倒是那些困在镇上的外乡客..."她染着花汁的指甲在桌面叩出轻响，"哪个行囊里不藏着几块袁大头？"
窗外惊雷乍起，陈杰聪手中的茶盏当啷撞在碟沿。他望着江慧眼角细密的金粉在烛火中明灭，忽然想起三年前初见她时，这双凤目也是这般含着淬毒的蜜意。
次日警所内，樟脑丸的气味混着陈年文件柜的霉味。吴胜福听完计划，手指在檀木算盘上噼啪作响："保证金之外，不妨让那些商贾签个联保书。"他摘下玳瑁眼镜呵了口气，镜片后的三角眼泛起精光，"就说...担保亲友绝不参与抗日活动。"
郑天寿正在擦拭配枪，闻言嗤笑出声："还是吴探长老辣，这保证书往省厅一送，咱们可就是党国栋梁了。"铜制弹壳在桌面排成整齐的队列，映着窗外惨白的天光。
审讯室的白炽灯管滋滋作响，在郑天寿铁青的脸上投下冷光。他斜倚着沾满褐色污渍的墙壁，看陈杰聪将一沓银元票券铺在审讯桌上，纸币边角随着窗缝透入的夜风簌簌颤动。
"郑先生意下如何？"陈杰聪的指节叩了叩桌面，金属袖扣与实木相击发出闷响。
郑天寿的目光掠过对方油光水滑的中分头，鼻腔里溢出冷笑："你们做局讹钱是你们的事。"他忽然直起身子，警靴铁掌踩得地板吱呀作响，"但要是让军统的闻到铜臭味……"话音戛止在吴探长骤然绷紧的肩线上。
吴探长堆着笑打圆场时，郑天寿已背过身去。铁窗外飘来蒸汽机车的呜咽，他盯着墙上民国二十年的旧日历，忽然想起凌晨三点在客栈天井看见的那抹黑影——那鬼魅般翻过屋脊的身法，绝非寻常盗匪。
"昨日带来的年轻人..."吴探长的声音黏腻如沾了蜜的砒霜。
郑天寿转身时带起一阵血腥气。三小时前，他让那个自称皮鞋商的林少中见识了真正的审讯艺术：那小子一进审讯室的门，他突然暴起出拳，林少忠格挡的右手小指呈现不自然的弯曲——这是常年握枪者特有的骨骼变形。但随即暴露的拙劣步法又让他困惑，直到第二记寸拳击中对方肋下，那声惨叫里的颤抖太过真实，这小子不是军统的人。
"留到最后。"陈杰聪忽然抚掌，金丝眼镜闪过狡黠的光，"让后来人看看什么叫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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