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茗章在车库熄了火,将半支未燃尽的雪茄碾进车载烟灰缸。后视镜里映出他解开领带的动作,指尖在第三颗纽扣处停顿——程茗茗最讨厌烟草味。他摸出随身药盒,含住清肺的罗汉果糖,柑橘香在喉间漫开时,喉结滚动出火烧般的刺痛。
电梯镜面映出他泛青的下颌线。三天前东京股市的暴跌让跨国资产转移出现缺口,他不得不在四十八小时内喝光六瓶茅台,此刻胃部像塞满碎玻璃的皮囊。西装内袋里的奥美拉唑铝碳酸镁片还剩两粒,包装纸上的牙印叠着红酒渍,像某种隐秘的求救信号。
"小叔叔回来啦!"
程茗茗赤脚奔来的脚步声让玉茗章迅速挺直脊背。他扬起左手拎着的草莓蛋糕,右手将装着并购协议的公文包藏至身后。甜腻的奶油香撞上他衣领残留的龙舌兰酒气,在玄关暖光里发酵成怪异的芬芳。
"今天美术课..."程茗茗展示画作的动作突然顿住,鼻尖微微翕动,"你身上有医院的味道。"
玉茗章笑着扯松领带,露出锁骨处的刮痧红痕:"最近流感肆虐,给员工们订了中药香囊。"他转身切蛋糕时,衬衫后腰处洇着冷汗的深痕,像片未干的泪渍。
深夜的书房飘着雪茄与普洱交织的浊气。玉茗章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汇率,左手按压着痉挛的胃部,右手在计算器上敲出七位数的亏损。烟灰缸里的半支雪茄忽明忽暗,映得CT报告单上的"肺部结节"字样时隐时现——那是上周体检时医生开的玩笑,说像极光碎片落在了X光片上。
"小叔叔还没睡?"
门把转动的瞬间,玉茗章将雪茄按灭在盆栽里。程茗茗抱着北极熊玩偶探进头时,他正用薄荷漱口水掩盖烟味:"在给冰岛的合作方发邮件,极光观测舱项目需要..."剧烈的呛咳突然打断谎言,他攥着的手帕迅速叠起,仍漏出半角暗红斑痕。
晨雾未散时,玉茗章已在露台打完第三通越洋电话。西装革履的精英们不会知道,视频会议里从容不迫的玉总,此刻正倚着栏杆吞服胃黏膜保护剂。程茗茗在二楼窗边画速写,炭笔勾勒的男人背影渐渐被晨雾晕开,肩头落满看不见的雪。
危机在立秋那夜爆发。银行突然冻结跨境资金,玉茗章在车库抽完整包雪茄。后视镜映出他解开衬衫查看肋间瘀斑——那是昨夜应酬时被客户"不小心"撞到桌角的纪念品。手机震动着跳出程茗茗的心理诊疗记录,他忽然将哮喘喷雾砸向镜面,碎玻璃在脖颈划出血线,像道新鲜的月牙。
"公司团建受了点小伤。"他次日系着丝巾解释,程茗茗踮脚为他贴创可贴时,闻到他发间残留的尼古丁贴片气息。书房垃圾桶里躺着撕碎的抵押合同,碎纸片上的"肺功能评估"字样被咖啡渍洇成琥珀色的雾。
拍卖会那日,玉茗章典当了祖传的翡翠扳指。当铺老板不会知道,这个咳嗽声沙哑如磨砂纸的男人,在转账成功的瞬间躲进洗手间吐了血。冷水拍脸的间隙,他给程茗茗订购了新的绘画套装,收货人备注写着:"极光观测装备·务必亲自签收"。
冬至夜的家宴上,玉茗章用银叉将鹅肝碾成泥。程茗茗不会察觉,他吞咽每口食物都需要三次艰难的喉结滚动,就像她不曾注意他总在晨跑时落后半步——三年前能背着她爬鸣沙山的男人,如今连呼吸都带着破风箱的嘶鸣。
衣帽间最深处,挂着件染血的衬衫。第二颗纽扣处别着张当票存根,数字后的单位换算成程茗茗三年的心理诊疗费。玉茗章在每个失眠的凌晨来此更衣,将雪茄灰烬抖落在衬衫血渍上,仿佛这样就能将肺叶的疼痛伪装成烟瘾。
新年钟声响起时,玉茗章在露台点燃最后的雪茄。火光映亮手机里的加密邮件——"COPD初期症状确认"。他仰头望着程茗茗在窗边画的月光,呼出的白雾与烟圈交织成网,捕获了所有即将坠落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