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裂痕

冰岛极光的照片在书房的防弹玻璃上泛着冷光，程茗茗将剑桥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拍在红木桌面。玉茗章指间的雪茄无声坠地，烟灰在波斯地毯上烫出焦黑的洞，像极了他此刻被撕裂的肺叶。

"我要去伦敦。"少女的指尖戳着烫金的校徽，腕间淡粉的疤痕在吊灯下泛着珠光。玉茗章抬手去扶金丝眼镜，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肋间泛起针扎般的刺痛——他刚刚从icu里醒过来，就马不停蹄的回国，支气管痉挛此刻仍在胸腔里埋着余震。

"雾霾会加重..."他刚开口就被喉间的痒意打断，转身佯装斟茶时迅速咽下喉糖，薄荷的辛辣混着隐忍的咳嗽在喉管炸开，"伦敦的医疗资源..."

"又是这套说辞！"程茗茗抓起青瓷茶盏砸向《星空图谱》，飞溅的瓷片在《猎户座大星云》上划出裂痕，四年前你说苏黎世太冷，三年前拦我去纽约交流，现在连呼吸空气都要管？"

玉茗章的手掌在桌底攥紧吸入器，金属外壳硌得掌心肌膚生疼。他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落药瓶，氟替卡松的蓝盒滚到程茗茗脚边，被她碾碎的胶囊在羊绒地毯上洇出苍白的雾。

"这是什么？"程茗茗踢开药盒，粉尘在光束中起舞，"控制欲已经需要用药物维持了？"

"维生素。"他笑着用皮鞋尖将药盒扫进柜底阴影，喉结滚动时吞咽着血腥味，"最近...咳咳...员工福利的新尝试。"尾音消弭在刻意压制的闷咳里，指尖在桌沿掐出月牙状的汗渍。

落地窗倒映出他绷紧的后背——为掩饰呼吸困难而过度挺直的脊柱，在西装面料下显出不自然的僵硬。程茗茗逼近时带起的风掠过他鼻尖，久违的橙花香刺激得支气管骤然紧缩。他猛地后退撞上书架，珍藏版的《呼吸系统解剖学》哗啦啦坠落，内页间飘出泛黄的机票存根——是四年来所有被他取消的出国行程。

"连我十八岁都要活在你的监控里？"她踩碎存根上"剑桥艺术学院考察"的字样，碳纤维画框在暴怒中裂成两半，"是不是连我未来丈夫的肺活量都要达到你的标准？"

玉茗章突然弓身剧烈呛咳，指缝间漏出的喘息带着破风箱的嘶鸣。程茗茗下意识伸手搀扶，却被他侧身避开。这个本能的躲避动作让两人同时僵住——就像十四岁那夜在警局，他不敢拥抱满身伤痕的少女。

"好，如你所愿。"程茗茗抓起本地美院的报名表摔门而去。玉茗章在防盗门震响的余波中跪倒在地，西装口袋里的吸入器随着动作滑出，在满地瓷片间滚向暗处。他摸索着抓住药瓶时，手腕静脉因长期注射激素隆起扭曲的青筋，像极了程茗茗画作里冰岛黑沙滩的沟壑。

凌晨三点的车库弥漫着未散的硝烟味。玉茗章蜷在迈巴赫后座修改志愿系统，车载空调的暖风裹着雪茄残香，却吹不散他指尖的绀紫。副驾座上躺着撕碎的机票——本该下周飞往伦敦的行程，此刻化作车窗上凝结的霜花。

当提交成功的提示音响起，他忽然对着后视镜练习微笑。镜中人眼角染着咳血后的嫣红，嘴角的弧度精确复刻程茗茗获奖时的模样。衬衫第三颗纽扣处，心率监护贴片的边缘从定制西装里探出，像道隐秘的求救信号。

晨光刺破别墅监控屏的蓝光时，99个分屏定格在程茗茗摔门而去的瞬间。玉茗章在操作台前昏睡，手边是撕开的硝酸甘油贴片包装。暗格里的呼吸机指示灯规律闪烁，与院中惊飞的夜鹭同频。

而此刻的程茗茗正站在跨江大桥上，江风掀起她衣摆处的碳粉痕迹。手机震动传来本地美院的录取通知，她忽然想起昨夜玉茗章避开触碰时，西装袖口闪过的一抹金属冷光——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藏在袖扣后的医用腕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