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室友

季昀拖着行李箱站在317宿舍门口时，脑子里已经构想了一百种与未来室友相见欢的场景。可能是热情的兄弟式拥抱，或者是相见恨晚的彻夜长谈，最不济也该是个友好的握手。

他没想到会是一张贴在门上的A4纸。

"宿舍公约：

1. 物品摆放不得超过指定区域

2. 晚上11点后保持绝对安静

3. 每周日进行大扫除

违反者请自行搬离

——林世诚"

季昀撇撇嘴，一把推开门。宿舍里空无一人，但靠窗的那张床已经铺得一丝不苟，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书架上的书按高矮排列，连笔筒里的笔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操，这是来了个军训教官？"季昀嘟囔着，把自己的行李箱"砰"地推倒在中间的空地上。

他刚把一双球鞋随意踢到床下，门就被推开了。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门口，白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是季昀？"声音冷得像冰镇矿泉水。

"对，你好啊室友！"季昀扬起招牌式笑容，伸手想拍对方肩膀，却被一个侧身避开。

"林世诚，大三。"他简短地自我介绍，目光落在季昀乱放的鞋上，"请遵守公约。"

季昀的笑容僵在脸上。完蛋，这哪是室友，分明是来了个宿管。

前两周简直是灾难。季昀习惯把衣服堆成小山，林世诚就默默在旁边放个收纳篮；季昀喜欢深夜打游戏，林世诚会准时在11点关掉总闸；季昀的零食包装袋刚离开手，身后就会传来林世诚清理的声音。

最可气的是，这个冰山脸居然还是学生会主席，成绩常年第一，连宿舍卫生评比都拿满分。季昀在宿舍群里吐槽："317住了个机器人！"

直到那个周四下午，季昀偶然经过音乐楼。空荡的琴房里，他看见林世诚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没有乐谱，没有观众，只有夕阳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季昀从没听过这样的钢琴声——温柔得像夏夜的风，又脆弱得像晨间的露珠。林世诚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放松，嘴角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琴声戛然而止。林世诚抬头，与门外的季昀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季昀仿佛看见冰面下的暗流。

"你会弹琴？"季昀脱口而出。

林世诚合上琴盖："小时候学过。"他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季昀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发红。

那天之后，季昀开始偷偷观察这个完美室友。他发现林世诚喝咖啡不加糖，但会在杯子里放一根肉桂棒；发现他衣柜深处藏着一件印有卡通图案的旧T恤；发现他每天6:30准时起床，却会在周末多睡十分钟。

季昀的电脑桌面依然乱糟糟，但他开始学着把衣服叠好；林世诚还是会在11点关灯，但会默许季昀开一盏小台灯。

转折发生在期中考试周。季昀通宵复习后发了高烧，迷迷糊糊地躺在宿舍。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轻轻拨开他汗湿的额发，额头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38.5度。"林世诚的声音难得带着温度，"吃药。"

季昀勉强睁开眼，看见林世诚端着水杯站在床边，眉头紧锁。床头柜上整齐地摆着药盒、体温计和湿毛巾。

"你...不是有课吗？"季昀嗓子哑得像砂纸。

"请假了。"林世诚扶他起来吃药，"别说话。"

那一整天，林世诚像照顾什么易碎品一样照顾着季昀。他煮了清淡的粥，定时更换冰毛巾，甚至破天荒地允许季昀在床上吃东西。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傍晚时分，退烧的季昀忍不住问。

林世诚正在整理药盒，手指顿了顿："宿舍公约补充条款，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季昀笑了："你真是个糟糕的撒谎者。"

林世诚没有反驳，只是递给他一杯蜂蜜水。季昀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有道小伤口，大概是切水果时不小心划的。

"疼吗？"他下意识抓住林世诚的手腕。

林世诚明显僵了一下，但没有抽回手："不疼。"

季昀的拇指轻轻擦过那道伤口，感受到林世诚的脉搏突然加快。他们四目相对，宿舍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那天之后，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季昀开始参加林世诚的学生会活动，林世诚也会在季昀打游戏时递上一杯咖啡。他们的物品依然泾渭分明地待在各自领域，但界限不再那么绝对。

雨季来临时，季昀忘了带伞。他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瓢泼大雨发愁。突然，一把黑伞出现在头顶。

"一起走。"林世诚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伞不算大，两个人不得不靠得很近。季昀能闻到林世诚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能感觉到他手臂偶尔蹭过自己的温度。

"你往这边点，都淋湿了。"季昀发现林世诚把伞大部分倾向自己这边，右肩已经湿了一片。

"没关系。"

季昀突然抓住林世诚的手腕，把伞往他那边推："有关系。"

他们的手在伞柄上相触，雨水顺着交叠的手指滑落。林世诚的手指冰凉，季昀本能地握紧了些。

"季昀。"林世诚突然停下脚步。

"嗯？"

雨声中，林世诚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的东西又越界了。"

季昀低头，发现自己的拖鞋不知何时越过了宿舍中间那条无形的分界线。他抬头看向林世诚，发现对方的眼神柔软得不像话。

"那怎么办？"季昀故意又往前挪了半步，"要赶我出去吗？"

林世诚深吸一口气，突然伸手把季昀拉进怀里。雨伞倾斜，雨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肩膀，但谁都没有动。

"不，"林世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决定修改公约。"

季昀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压过了雨声。他悄悄环住林世诚的腰，感觉到对方瞬间绷紧又放松的身体。

"新公约第一条，"林世诚说，"允许季昀越界。"

季昀笑了，把脸埋在林世诚肩头："第二条，允许林世诚不完美。"

雨还在下，但他们都不再关心。那把黑伞静静躺在宿舍楼下的水洼里，而317宿舍的门紧闭着，里面传出轻轻的钢琴声，和偶尔的笑声。

或许完美的宿舍公约从来就不存在。但没关系，他们可以一起写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