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过去一周了，左航像人间蒸发一样避开了所有朱志鑫可能出现的地方。篮球训练请假，琴房不再去，甚至连平时最常去的小卖部都不见踪影。
朱志鑫站在高一三班门口，第五次扑空。班长无奈地摊手："左航这几天都是最后一节课提前溜的，老师都习惯了。"
"谢谢。"朱志鑫勉强笑笑，转身时差点撞上一个人——张峻豪倚在走廊墙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学长还在找我那位'好兄弟'啊？"张峻豪把"好兄弟"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朱志鑫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有事？"
张峻豪耸耸肩："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对左航这么执着。"他压低声音，"难道没人告诉你他初中那件事？"
雨点开始敲打走廊窗户，朱志鑫眯起眼睛："如果你想说什么，直接点。"
"初二时音乐公开课，老师强迫他弹钢琴。"张峻豪凑近，声音带着恶意的愉悦，"他弹到一半紧张得吐了，整个教室哄堂大笑。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在公开场合碰过钢琴——直到你逼他。"
朱志鑫胸口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他想起艺术节上左航苍白的脸色和发抖的手指，想起表演成功后那些刺耳的议论，想起围墙边丢弃的校服外套...
"不是逼，"朱志鑫声音冷了下来，"是信任。"
张峻豪愣了一下，随即讥讽地笑了："信任？你知道左航为什么转学吗？因为他把嘲笑他的同学打进医院！这种暴力分子值得学生会主席'信任'？"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朱志鑫的理智。他攥紧拳头，又慢慢松开："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说完转身就走。
张峻豪在身后喊道："学长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他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
朱志鑫没有回头，径直走进雨中。
天色渐暗，校园里的人越来越少。朱志鑫浑身湿透地站在音乐楼下，犹豫要不要进去碰碰运气。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钢琴声从顶层飘下来。
是肖邦的《雨滴前奏曲》，左航曾经提过最喜欢这首。朱志鑫轻手轻脚地上楼，琴声越来越清晰，夹杂着雨点敲击天窗的声音。
琴房门缝透出一线灯光。朱志鑫屏住呼吸从门缝望进去——左航背对着门坐在钢琴前，黑色耳机挂在脖子上，手指在琴键上缓慢移动。他穿着宽大的黑色连帽衫，显得格外瘦削。
朱志鑫正要敲门，却听见一个错音后左航低声咒骂，然后狠狠砸了下琴键。他蜷起身体，额头抵在琴盖上，肩膀微微发抖。
不是哭，左航这样的人不会允许自己哭。但那种无声的崩溃比哭声更让人揪心。
朱志鑫悄悄退后几步，掏出笔记本撕下一页，快速写了几行字。然后他从包里拿出刚在小卖部买的热奶茶——本来是准备给左航赔礼用的——将纸条贴在杯子上，轻轻推到门缝底下。
做完这些，他躲到楼梯转角，静静等待。
琴声停了。一阵脚步声，然后是捡起东西的窸窣声。长久的沉默后，左航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带着刻意装出的不耐烦：
"...躲在楼梯口偷听很有意思吗？"
朱志鑫心跳漏了一拍，慢慢走出来。左航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那杯奶茶，纸条已经被揉皱又展开。他眼睛红红的，但表情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字真丑。"左航扬了扬纸条。
朱志鑫笑了："下次用打印机。"
雨声填充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纸条上写着：
「无论弹错多少个音符
你依然是我听过最动人的旋律
——哥哥」
左航别过脸去喝奶茶，喉结动了动："...肉麻死了。"
朱志鑫走近几步，雨水从他发梢滴落："一周不见，我弟弟好像又长高了。"
"谁是你弟弟！"左航条件反射般反驳，却往门里侧了侧身，"...进来吧，你淋得像只落汤鸡。"
琴房里暖气很足。朱志鑫脱下湿外套，左航扔给他一条毛巾："擦干净，别弄湿我的琴。"
"你的琴？"朱志鑫挑眉。
左航耳根微红："...我用的最多。"
朱志鑫笑着擦头发，目光扫过钢琴上贴着的几张便签——都是他之前陪左航练习时写的注意事项。没想到左航全都留着，还细心地贴在了琴盖上。
"为什么躲着我？"朱志鑫单刀直入。
左航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奶茶杯："没躲。"
"张峻豪告诉我初中那件事了。"
敲打声戛然而止。左航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变成愤怒："那个大嘴巴...他说了多少？"
"足够让我理解你为什么讨厌表演。"朱志鑫轻声说，"但不够让我明白为什么连我也要避开。"
窗外的雨更大了，雷声隆隆。左航盯着自己的手指："...那些人说得没错。我能上台全靠你帮忙。没有你坐在下面，我可能又会搞砸。"
朱志鑫摇头："是你自己克服了恐惧。"
"但他们都觉得..."左航声音低了下去，"觉得我们关系不正常。"
朱志鑫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就是...你对我太好，好得不像话。"左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们说你是为了...那个..."
"哪个？"
"算了！"左航猛地站起来，"总之我们保持距离比较好！我不想连累你被说闲话！"
朱志鑫静静地看着他："你在乎那些谣言吗？"
"我当然——"左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别过脸去，"...不在乎。"
"那我也不在乎。"朱志鑫站起身，轻轻按住左航的肩膀，"让他们说去吧。你永远是我弟弟，这点不会变。"
左航的肩膀在他手下微微发抖，却没有推开。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少年泛红的眼角。
就在这时，朱志鑫的手机响了。是月考成绩发布的群通知。他随手点开，习惯性先找左航的名字——高一三班，左航，数学98，物理95，化学92...语文62，英语58。
典型的理科天才，文科白痴。
左航显然也看到了，一把抢过手机："谁准你看我成绩的！"
"偏科太严重了，"朱志鑫若有所思，"不过理科真的很厉害。"
"用你说。"左航嘟囔着，却因为这句夸奖稍稍放松了肩膀。
朱志鑫突然灵光一闪："我来帮你补习文科吧。"
"什么？不要！"
"你理科这么好，如果文科能及格，年级前二十没问题。"朱志鑫越说越兴奋，"而且我可以教你应试技巧，很管用的！"
左航警惕地后退："为什么突然要帮我补习？"
"因为..."朱志鑫眨眨眼，"哥哥应该帮助弟弟？"
"滚！"
最终左航也没明确答应，但也没再像之前那样躲着朱志鑫。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左航会在图书馆"偶遇"朱志鑫，然后"勉为其难"地接受辅导；朱志鑫则会在篮球训练后"碰巧"多买一瓶水给左航。
邓佳鑫几次欲言又止地看着朱志鑫给左航讲题，最终只是叹气："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我当然知道。"朱志鑫头也不抬地纠正左航的英语发音，"我在帮助一个有潜力的学弟。"
左航抬头瞪他："谁是你学弟！"
"那弟弟？"
"去死！"
但当天晚上，朱志鑫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明天下午三点，琴房。带你的破笔记来。——L」
朱志鑫对着手机屏幕笑了很久，回复道：「遵命，弟弟大人。」
发完才意识到，他存了这么久左航的电话号码，却从没勇气拨打过。而左航，显然也一直存着他的号码。
雨还在下，但朱志鑫觉得心里某个角落悄悄放晴了。他翻开笔记本，认真准备起明天的辅导内容，不时停下来想象左航皱眉抱怨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窗外，一轮弯月悄悄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将银光洒在笔记本上那句"你永远是我弟弟"上。朱志鑫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然后用笔轻轻划掉了"弟弟"，写下"最重要的人"，又迅速涂黑，合上了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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