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灯盏在墓道里投下摇晃的光影。吴邪抹了把额头的汗,手指蹭过墙壁时突然僵住——新鲜的刻痕,是汪家特用的计数符号。
"有人来过。"张起灵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吴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两年来,每次发现汪家活动的痕迹,他都会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个被自己亲手送上火车的少年。
"新鲜痕迹,不超过两小时。"张起灵修长的手指抚过刻痕,"三人,其中一人行动不便。"
吴邪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想起上个月收到的匿名消息——"黎簇还活着,但不再是你的黎簇"。
"继续前进。"吴邪的声音比想象中嘶哑,"小心机关。"
墓道蜿蜒向下,空气越来越潮湿。胖子在后面嘟囔着抱怨湿度让他的探铲都生锈了,但吴邪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那个转弯处。手电筒的光束扫过转角时,他听到了——轮椅碾过碎石的声响。
"谁在那里?"吴邪举起手电,光束刺破黑暗的瞬间,他如遭雷击。
轮椅上的青年抬起苍白的脸,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脖颈愈发纤细,脚踝上金属环的红光在昏暗中规律闪烁。那张曾经满是少年气的脸如今棱角分明,眼神冷得像西王母地宫的寒冰。
"好久不见,吴老师。"黎簇微笑,声音像淬了冰的刀,"没想到您还活着。"
吴邪的呼吸停滞了。七百三十个日夜的寻找,无数次午夜梦回,此刻却像被一桶冰水浇透。这不是他记忆中的黎簇——那个会红着眼眶拽他袖子的少年,那个在篝火旁偷偷看他侧脸的男孩。眼前的人像一具精心雕琢的冰雕,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精确得可怕。
"黎簇..."吴邪向前一步,声音哽在喉咙里。他想问这两年你去哪了,想问你过得好不好,最终却只挤出一句:"你的腿..."
"意外。"黎簇轻描淡写地摆手,毯子滑落一角,露出膝盖上方狰狞的疤痕,"不影响生活。"
一个高挑男子从阴影中走出,自然地搭上黎簇的肩膀。"这位是?"他问,目光警惕地扫过吴邪一行人。
黎簇抬手覆上那人的手背,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林如是,我伴侣。"他看向吴邪,嘴角勾起一个礼貌而冷漠的弧度,"这位是吴邪,我以前...提过的考古学老师。"
伴侣两个字像两把匕首捅进吴邪胸口。他死死盯着那只搭在黎簇肩上的手,胃里翻涌起一股陌生的灼热感。那不是久别重逢应有的喜悦,而是某种更加黑暗、更加暴戾的情绪。
"伴侣?"吴邪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可怕。
黎簇微微抬眉:"有问题吗,吴老师?"
墓室突然剧烈震动,打断了这场诡异的重逢。顶部开始落下碎石,吴邪本能地扑向黎簇,用身体护住轮椅。一块尖锐的石头划过他额角,温热的血顺着眉骨流下。
"机关启动了!"胖子大喊,"找掩护!"
混乱中,吴邪抓住黎簇的轮椅推向相对安全的角落。靠近时他闻到青年身上陌生的冷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这不是他记忆中黎簇的气息——那个少年总是带着阳光和尘土的味道。
"不必保护我。"黎簇冷静地说,自己转动轮椅避开落石,"我能应付。"
吴邪惊讶地看着他灵活地穿梭在坠落的碎石间,动作精准得不像个残疾人。更令人震惊的是,黎簇突然指向墓室东南角:"那里的砖石,三块连续敲击能停止机关。"
"你怎么——"
"汪家训练。"黎簇打断他,"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吴邪按指示冲向墙角,用探铲猛击三块砖石。第三下击中时,整个墓室响起齿轮卡住的刺耳声音。震动停止了,灰尘缓缓沉降。
寂静中,吴邪走回黎簇身边,注意到青年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靠近看,金属扶手上布满细密的刻痕——不是随意划伤,而是整齐排列的计数标记,有些还很新鲜。
"这是..."吴邪伸手想触碰那些痕迹。
林如是突然插到两人之间:"黎簇需要休息。"他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推起轮椅,"药物时间到了。"
吴邪敏锐地捕捉到黎簇瞬间绷紧的肩膀线条,又在下一秒刻意放松。青年顺从地让林如是给自己注射,眼神很快变得涣散。
"明天继续探索主墓室。"林如是宣布,推着轮椅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吴邪一眼,"建议你们别单独行动,这墓...很危险。"
看着轮椅消失在墓道尽头,吴邪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胖子凑过来低声道:"不对劲,那姓林的走路姿势...典型的汪家暗步。"
张起灵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轮椅上的刻痕。"
"怎么了?"吴邪问。
"汪家驯化记录。"张起灵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寒意,"学员每完成一次服从训练,就刻一道。"
吴邪胃部绞痛。他想起黎簇扶手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刻痕——七百三十天,足够把一个人打碎重塑多少次?
"还有,"张起灵补充,"他的腿没受伤。"
吴邪猛地抬头:"什么?"
"肌肉状态,呼吸节奏,反应速度..."张起灵列出证据,"不是残疾人应有的。"
胖子倒吸一口冷气:"所以小黎同志在装残?为啥啊?"
吴邪看向黎簇消失的墓道,心脏狂跳。两年前他亲手送走的那个鲜活少年,如今变成了一个戴着多重面具的谜。而那些轮椅扶手上的刻痕,到底是驯服的证明,还是反抗的记录?
"不管为什么,"吴邪轻声说,抹去额角流到下巴的血,"这次我不会再让他一个人。"
墓室深处,金属轮椅的痕迹在尘土中蜿蜒,像一条蜕皮的蛇,留下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更深处,黎簇脚踝上的金属环红光闪烁,频率快得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