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里的空气浑浊潮湿，吴邪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林如是推着黎簇的轮椅走在前面，手电筒的光束在狭窄的通道里摇晃，像一条即将断气的蛇。
"还有五百米就到出口。"林如是说，声音在石壁间产生诡异的回音。
吴邪盯着黎簇的背影。青年的脖子无力地歪向一侧，显然是药物起效的表现，但右手食指仍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摩尔斯密码的"D"和"A"，危险。
拐角处，林如是突然停下："前面需要爬一段陡坡，轮椅过不去。"他转向吴邪，"你背黎簇，我拿装备。"
吴邪蹲下身，小心地将黎簇背起。青年的身体轻得可怕，肋骨隔着毛衣清晰可触。更让人心惊的是他后颈处新鲜的针孔，排列成一个诡异的星形图案。
"抓紧。"吴邪低声说，感到黎簇的手臂虚软地环住他的脖子。
陡坡湿滑难行。爬到一半时，黎簇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温热的液体渗入吴邪肩部的衣料——是血。吴邪侧头看去，发现黎簇正用那枚折断的探针扎自己的大腿，鲜血顺着裤管滴落。
"停下！"吴邪用气音警告。
黎簇的眼神涣散，但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必须...保持清醒..."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下一针...会抹去最近三天的记忆..."
吴邪的心脏猛地收紧。所以他才会在扶手上刻下那些日期和事件——不是为了记录驯服，而是对抗遗忘。
爬到坡顶时，林如是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注射器。看到黎簇腿上的血迹，他眯起眼睛："旧伤又发作了？"
"地面太颠。"吴邪抢白，将黎簇放回轮椅。
林如是没再多问，直接将针头刺入黎簇颈部。药物推入的瞬间，黎簇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像个被剪断提线的木偶。吴邪注意到他右手滑落到轮椅侧面，指甲深深抠进一道较深的刻痕里——"Day 221 记住西安"。
"前面就是出口。"林如是推起轮椅，"张先生他们应该已经在外等候了。"
最后的通道逐渐变宽，最终通向一个半圆形的石室。墙壁上布满色彩斑斓的壁画，中央是一个干涸的水池。张起灵和胖子果然已经等在那里，看到他们立刻迎上来。
"他娘的！"胖子拍掉身上的尘土，"那毒气差点让胖爷我当场升天！"
张起灵的目光扫过黎簇呆滞的表情和带血的裤管，眼神微沉。
"壁画有蹊跷。"他指向西侧墙壁，"记载换命之术。"
吴邪走近查看。壁画描绘着三个站在祭坛边的人影，其中一人躺在石台上，另外两人似乎在举行某种仪式。奇特的是，躺着的那个人面部被刻意损毁。
"换命之术。"张起灵解释，"古藏文记载，可将伤病转移至他人身上。"
吴邪心头一震："需要什么条件？"
"血脉相连，自愿承受..."张起灵的手指移到被损毁的面部，"以及牺牲一方的记忆。"
吴邪猛地转头看向黎簇。青年仍处于药物控制状态，但嘴角微微抽搐，像是在挣扎着要说什么。他的目光落在黎簇脚踝的金属环上——那东西此刻正发出异常明亮的红光。
"林如是！"吴邪厉声喝道，"那到底是什么装置？"
林如是微笑："我说过，神经调节器。"他走向黎簇，手指抚过金属环，"帮助控制幻肢痛。"
就在这时，石室突然剧烈震动。一块巨石从顶部砸下，直奔黎簇而去。吴邪不假思索地扑过去，抱着轮椅滚到一旁。巨石擦着他的后背砸在地上，碎石飞溅。
"吴邪！"黎簇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明，双手抓住他的衣领，"九点钟方向，三块松动砖石！"
吴邪毫不犹豫地冲向指定位置，用探铲猛击三块砖石。第三下击中时，震停止了。
喘息着回头，他看到黎簇眼中短暂恢复的清明——那是他熟悉的、两年前的黎簇才会有的眼神。但下一秒，林如是的手搭上黎簇肩膀，青年的表情立刻恢复空白。
"精彩。"林如是鼓掌，"不愧是吴小佛爷。"
吴邪没理会他的嘲讽，径直走向黎簇的轮椅蹲下，假装检查轮轴："你刚才清醒了？"
黎簇的嘴唇纹丝不动，却在毯子下用指尖在吴邪手心写字：【每次剧痛会暂时抵消药效】
"轮轴需要润滑。"吴邪大声说，同时快速在黎簇腿上写字：【如何帮你？】
黎簇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右手滑到轮椅扶手内侧，指向一道特别深的刻痕——"Day 413 磁钥在杭州"。
林如是突然咳嗽一声："该走了，黎簇需要休息。"
离开石室时，吴邪故意落在最后。张起灵无声地出现在他身侧，递来一张纸条：【壁画中被抹去面孔者 是第一个成功案例】
吴邪心头一震："你是说..."
张起灵点头，目光投向被林如是推着前行的黎簇：【他正在成为第二个】
阳光刺痛了吴邪的眼睛。走出古墓后，黎簇被安置在一棵胡杨树下，林如是正给他喂水。青年机械地吞咽，水从嘴角溢出，滑过脖颈上那些奇怪的针孔痕迹。
胖子凑过来低声道："小黎同志不对劲啊，跟中了邪似的。"
吴邪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钉在黎簇的右手上——那只手看似无力地垂着，却悄悄将吴邪之前给他的应急药片塞进了袖口。
营地篝火点燃时，黎簇已经被药物控制进入昏睡。吴邪借口守夜，坐在不远处观察。月光下，林如是检查黎簇脚踝金属环的样子，像个农夫在查看牲畜的脚镣。
"你知道吗？"林如是突然开口，声音带着诡异的温柔，"他最初会哭着求我，说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让他再见你一面。"
吴邪的指甲陷入掌心。
"三百天后，他开始在手臂上刻字。"林如是继续道，"不是求救信号，而是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他轻笑，"有趣的是，现在他连你的脸都记不清了。"
夜风吹动黎簇额前的碎发，露出下面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吴邪从未见过的伤口。林如是温柔地抚过那道疤，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想知道他最后记得的是什么吗？"林如是看向吴邪，"是火车上的广播声。他连你为什么抛弃他都忘了，只记得'长沙站到了'。"
吴邪猛地站起，却被张起灵按住肩膀。
"冷静。"张起灵低声道，"看他的脚踝。"
吴邪眯起眼睛。月光下，黎簇脚踝上的金属环红光闪烁的频率变了——不再是规律的间隔，而是一种近乎急促的节奏。更奇怪的是，随着红光加快，黎簇的手指也开始微微抽搐。
"反抗。"张起灵说，"他在意识深处反抗控制。"
林如是似乎也注意到了异常，从药箱取出注射器。就在针头即将刺入的瞬间，黎簇的眼睛突然睁开——完全清明的、充满恨意的眼神。
"滚！"他嘶吼着，一把打飞注射器。
这爆发来得快去得也快。林如是迅速控制住黎簇，强行注射了更大剂量的药物。青年挣扎了几下，眼神逐渐涣散，最终归于平静。
"晚安，我的杰作。"林如是轻吻黎簇的额头，像在哄睡一个孩子。
吴邪强迫自己记住这一幕——林如是手指的每个动作，黎簇每次反抗的细微表现，金属环红光的每种变化。这些细节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黎簇不是被驯服了，而是被拆解后拙劣地重组。那个在沙漠星空下对他笑的少年，如今成了一具被药物和痛苦驱动的躯壳。
而最讽刺的是，这一切始于他亲手将黎簇送上那列火车。
守到后半夜时，吴邪发现黎簇的轮椅微微晃动。走近查看，他看到青年虽然闭着眼睛，右手却紧握扶手，指甲深深抠进那些刻痕里。借着月光，吴邪辨认出他正在反复摩挲一组特别的标记：
"Day 1 火车"
"Day 2 想他"
"Day 3 想他"
......
"Day 730 还是想他"
每一道刻痕都精确整齐，像是某种庄严的仪式。七百三十天，一天不落。
吴邪伸手覆上那只颤抖的手，感到黎簇的指尖立刻蜷缩起来，像只受惊的小兽。但最终，那只手没有抽走，而是轻轻翻转，在吴邪掌心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心形。
月光下，一滴泪水从黎簇紧闭的眼角滑落，消失在胡杨树的阴影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