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图密语

沈逸然落地的瞬间差点滑倒。通风管出口正下方堆着半打维修工具箱，金属扳手滚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在冷白的应急灯光里泛着冷硬的光。星象厅穹顶投下巨大的北斗七星投影，七颗主星亮得刺眼，细小的星光在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里微微颤动。

他猫着腰靠近中央展台时，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空旷空间里格外清晰。猎户座投影仪的电源线拖在地上，临时接驳的接线板闪着微弱的绿光，像某种蛰伏的昆虫。控制面板下方有道新鲜的刻痕，形状是缩小的北斗七星，第七个星位刻得格外深。

门禁卡插进卡槽时发出"咔嗒"轻响。系统提示音在寂静中炸开："请输入二级授权码"。沈逸然的指尖悬在数字键盘上方，应急灯每三秒闪烁一次的频率正与他心跳同步。按下最后一个数字时，他看见自己映在金属面板上的影子——眼下青黑，下巴冒出青色胡茬，活像三天没睡觉的流浪汉。

投影仪启动的嗡鸣让地面都在轻微震动。穹顶的星图突然扭曲变形，北斗七星的连线像被无形的手揉乱，化作细碎光点重新组合。三秒后，沈逸然僵在原地——三年前锦绣华庭凶案现场的俯瞰图正悬浮在二十米高的穹顶，血渍在地毯上晕开的形状像极了猎户座星云。

"七个坐标。"他低声自语，脚边展台突然亮起幽蓝光点。绕着展台走了半圈，沈逸然发现七个光点在地面摆出北斗七星的形状，但勺柄终端那个光点的位置明显偏离常规星图约十五度。最远处的光点旁数字闪烁："恒信金融大厦，B2层"。

第七个光点——青林别墅区凶案现场的坐标突然开始闪烁。沈逸然伸手触碰投影光膜的刹那，整个星图剧烈抖动起来，投影仪内部传来齿轮错位的刺耳噪音。展台风速模拟装置自动启动，卷起地面的灰尘扑在他脸上，带着臭氧和金属氧化的混合气味。

强光突然从投影仪镜头爆裂开来。当沈逸然眯眼适应光线时，第八个光点正在穹顶中心缓缓亮起。红色光点持续扩大，直到显露出具体位置标识——市公安局主楼，地下三层。

"操。"沈逸然后退半步，后腰撞到展台上的陨石标本。那块拳头大小的铁陨石晃了晃砸在地上，沉闷的响声让穹顶投影泛起涟漪。他突然想起张启明在消防通道外说的话："一粒晶体碎片都不准放过"。

投影仪散热孔里透出的红光越来越亮。沈逸然爬到展台下方，发现光束正透过金属格栅在对面墙上投射出奇特图案——不是星图，而是类似建筑结构图的线条。他在展区角落找到紫外线应急灯，灯管启动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淡紫色光晕中，投影仪内部的反光点变得清晰可见。

金属教鞭捅进散热孔的瞬间，他听见硬盘卡榫弹开的轻响。黑色微型硬盘落在掌心，指甲盖大小的表面刻着北斗七星图案。紫外线照射下，"GMZ"三个缩写字母浮现出来，是顾明昭签名时特有的连笔字迹。

星象厅入口处传来金属门被撞开的巨响切断了他的思绪。

"所有出口封锁，两人一组搜查！"张启明的声音隔着五十米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沈逸然瞬间躲到直径三米的地球仪后面，塑料支架被撞得摇晃起来，南美洲轮廓正对着他藏身的方向。

靴底碾过玻璃碎片的声音从三个方向靠近。沈逸然贴紧冰凉的地球仪表面，摸到支架底部的消防警报按钮——红色塑料按钮边缘的漆已经剥落，显然经常被触碰。展台间的缝隙里，他看见张启明的黑色皮鞋停在猎户座投影仪前。

"东西应该还在这里。"副局长的声音比平时沉了八度，"沈逸然的性格，找到目标前不会轻易离开。"

沈逸然悄悄拧开手表后盖，将微型硬盘塞进去时，金属表盖边缘在拇指上压出红痕。五米外的警员正用强光手电扫视地球仪下方，光束贴着他的鞋尖划过，照亮地面散落的维修图纸。

"他跑不了。"张启明突然提高音量，像是故意说给他听，"整个天文馆都被包围了，外面至少有二十个人。"

沈逸然的拇指按住消防警报按钮。凉水喷下来的瞬间，他听见张启明的怒吼："抓住他！活的！"

水雾模糊了视线，脚底的积水让奔跑变得异常艰难。向左前方翻滚避开第一波射击时，沈逸然撞翻了恐龙化石模型，石膏骨架散落一地的脆响掩盖了他的脚步声。紧急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在喷淋水雾中忽明忽暗，像濒死者的脉搏。

"他往东边跑了！"有人在身后大喊。消音手枪的子弹打在金属门框上，溅起的碎片擦过他的耳廓，留下灼热的痛感。沈逸然猛地拉开安全门冲进楼梯间，不锈钢扶手在湿滑掌心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跑到三楼平台时，楼外的警笛声突然由远及近。沈逸然撞开防火门冲进卫生间，反锁后拧开窗户。夜雨混着冷风灌进来，打在脸上像小石子砸落。他扯下衬衫撕破袖口缠住手掌——刚才翻爬时被碎玻璃划开的口子还在渗血，血珠滴在窗台上，迅速被雨水冲成细流。

翻出窗外挂在排水管上的瞬间，沈逸然看见三辆警车正冲进天文馆大门。紫蓝色的警灯在雨幕中晕开，照亮门楣上褪色的"市立天文馆1968"字样。排水管锈得厉害，手抓上去就掉渣，他下降到二楼展台位置时，整根管子突然发出断裂的脆响。

失重感袭来的刹那，他伸手抓住展台遮阳棚的金属骨架。身体悬空晃荡的几秒钟里，沈逸然看见展馆草坪上有黑影移动，手电光束像毒蛇一样在雨里乱蹿。遮阳棚螺丝松动的声音越来越响，他松开手跌进下方的冬青树丛，潮湿的枝叶在脸上划出细密血痕。

穿过树林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沈逸然蹲在公共卫生间后墙阴影里划开屏幕，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只有一行字：第七个清晨的第一缕光。屏幕亮起的光线下，他突然发现掌心多了几个紫色小点——顾明昭的警徽边缘渗出粘稠液体，在雨水中泛着幽幽荧光。

警笛声从两个街区外传来，沈逸然把手机塞进排水管道，转身冲进地铁站施工工地。安全帽敲击钢筋架的声音在雨夜传出很远，他不敢停留，顺着泥泞的施工坡道跑到地下三层。积水没过脚踝，每一步都能带起混浊的漩涡。

临时配电房的柴油发电机还在运转，轰鸣声中，沈逸然拧开手表后盖取出微型硬盘。黑暗中，硬盘金属外壳的北斗七星图案正发出微弱的荧光，与警徽渗出的紫色液体形成相同的脉动频率。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手电筒的光穿透雨幕扫向他藏身的集装箱。

他握紧那块冷硬的金属，将身体更深地缩进阴影里。集装箱外的雨水顺着缝隙渗进来，在地面汇成细细的水流，载着那枚警徽缓缓漂向黑暗深处，紫色的光芒在水面明灭不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