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集装箱外的光线突然被挡住一半，沈逸然屏住呼吸。雨点击打铁皮屋顶的声音里，混进了军靴踩在泥水里的"咕叽"声。两道手电筒光束在相邻集装箱间交叉扫射，其中一道停在他藏身的集装箱门锁上。
"这边有撬痕。"陌生男声隔着雨幕传来，话音刚落就响起金属碰撞声——像是有人用枪托敲打门锁。沈逸然往阴影深处缩了缩，后颈贴到冰冷的铁皮，摸到刚才没注意的锈洞，边缘割得皮肤发疼。
"队长，要不要直接炸开？"另一个声音更年轻，带着点兴奋的颤音。
"蠢货。"第一个声音骂了句，"目标硬盘可能在里面，毁了怎么办？拿液压钳来。"
脚步声渐远。沈逸然反手摸到集装箱角落的钢筋，这是临时加固时剩下的，锈迹斑斑的一端磨得很尖。他握紧钢筋，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雨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不是铃声，是某种特定频率的震动模式，只有重案组内部才用这套摩斯电码。
三短两长，重复三次。是紧急撤离信号。
液压钳咬合门锁的刺耳噪音突然响起。沈逸然弓起身子，在光束扫进来的前一秒滚到集装箱另一端。金属碎片飞溅到他手背上，火辣辣地疼。三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影挤进来，打头的人肩膀上有银质徽章一闪而过——不是警察，是安保公司特有的骷髅头标志。
"没人？"年轻声音疑惑道，手电光在沈逸然刚才藏身的位置停留。那里现在只有一堆防雨布，下面盖着的水泥袋被钢筋划出了个口子，灰白色粉末正簌簌往下掉。
沈逸然憋着气躲在帆布堆后面，闻到对方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烟草气息。这味道很熟悉，三年前锦绣华庭案发现场的保洁人员身上也有同样的味道。
"搜仔细点。"领头的人命令道，沈逸然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突然想起刚才从天文馆带出来的陨石标本还在口袋里——那块拳头大的铁陨石此刻重得像块铅。
帆布被猛地拉开时，沈逸然将陨石砸向最近那人的膝盖。闷响伴随着惨叫，手电光瞬间乱晃。他趁机冲出缺口，靴底在积水里打滑，撞倒了堆在门口的钢筋架。金属碰撞声震耳欲聋，追过来的手电光全被倒下的钢筋挡住。
雨下得更大了。沈逸然跑过施工吊塔时，看见控制台的红灯在黑暗中闪个不停。这是自动起吊的信号——他前天才在重案组办公室看过施工安全手册。肾上腺素突然涌上来，沈逸然转身抓住悬在空中的吊斗链条，铁锈随着他的攀爬簌簌落下。
"在上面！"有人发现了他。子弹打在吊斗铁皮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有颗子弹擦过他的耳际，带起的热风让他头皮发麻。沈逸然爬到吊斗顶部，雨水顺着安全帽檐往下流，视线里一片模糊。
吊塔突然剧烈晃动。控制台的钢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沈逸然看见那个戴骷髅徽章的领头人正站在操作台前，嘴角挂着冷笑。吊斗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旁边的水泥搅拌车撞去。
他必须跳下去。沈逸然看准两车之间狭小的空隙，深吸一口气。下落的瞬间，他听见钢缆断裂的巨响，失重感让胃里翻江倒海。落地时他顺势翻滚，安全帽飞了出去，后脑勺重重磕在一截钢管上，眼前瞬间炸开无数金星。
"抓住他！"
沈逸然摸起地上的钢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雨水混着血水流进眼睛，火辣辣地疼。他看见四个黑影从不同方向围过来，手里的电筒光束像四把尖刀。
背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逸然猛地转身，钢管差点砸到对方身上。借着闪电的光，他看清来人穿着的蓝色警服——是分局的李警官，上个月他们还一起办过夜市抢劫案。
"沈队？你怎么..."李警官的惊讶只持续了半秒，胸口突然炸开一朵血花。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身体软软地倒下去，鲜血在积水里迅速晕开。
沈逸然感觉不到愤怒，也感觉不到恐惧，只有一种麻木的冰冷从心脏蔓延到四肢。他举起钢管，朝着最近的黑影冲过去。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会反扑，被钢管理狠狠砸中肋骨，发出像西瓜开裂的声音。
更多子弹打过来。沈逸然拖着受伤的腿躲到搅拌车后面，金属罐身上立刻出现密密麻麻的弹孔。他靠在冰冷的罐子上喘息，闻到柴油和血腥味混合的诡异气味。裤腿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低头一看，是李警官掉在地上的配枪——老式左轮，枪柄缠着防滑胶带，胶带边缘已经磨得起毛。
骷髅徽章的领头人出现在搅拌车的另一侧，距离不到五米。雨夜里，那人的脸看得格外清楚——左眉骨有道很深的疤痕，一直延伸到发际线。沈逸然的瞳孔突然收缩，这个疤痕他见过，在三年前顾明昭案的卷宗照片上。
"好久不见，沈警官。"领头人开口了，声音像砂纸摩擦过木头，"没想到你能找到这里。"
沈逸然握紧左轮，手指扣住扳机。雨声仿佛消失了，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对方的说话声。
"顾队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你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领头人摇摇头，语气里带着虚伪的惋惜，"那块硬盘不属于你，交出来，还能留你个全尸。"
闪电划破夜空的瞬间，沈逸然扣动了扳机。子弹打在对方脚边的积水里，溅起一片水花。他没指望能打中，只是想制造逃跑的机会。转身冲向工地深处时，他听见身后传来疯狂的射击声，子弹在耳边呼啸而过。
废弃的地铁隧道入口就在前方五十米处。沈逸然冲下斜坡，雨水顺着隧道墙壁汇成溪流。黑暗中，他看见远处有微弱的火光闪烁——像是有人在里面点了火堆。
"这边！"隧道深处传来沙哑的喊声。沈逸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火光照亮了说话人的脸，那是个穿着破烂大衣的流浪汉，正蹲在一堆报纸后面烤红薯。
"警察同志？"流浪汉眯起眼睛打量他，"你怎么满身是血？"
沈逸然没时间解释，转身用石块顶住隧道入口的铁门。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骷髅徽章的人已经追到了门口。
"不关你的事，快走。"沈逸然对流浪汉说。
流浪汉却摇摇头，从破大衣里掏出一把美工刀："这条道我熟。三年前有个警察也躲这儿，跟你一样狼狈。"
沈逸然的心猛地一跳："你说什么？"
"长得挺精神的，左手上有个北斗七星的纹身。"流浪汉用美工刀指着自己的手腕，"他给了我一百块，让我帮忙看着入口。后来...后来就没见过他出来。"
顾明昭。沈逸然的呼吸一滞。三年前顾明昭失踪的最后地点就在这附近。
铁门被撞得哐哐作响。沈逸然跟着流浪汉钻进旁边的通风管道，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霉味和蝙蝠屎的臭味。他匍匐前进时，手指摸到管壁上有刻痕——是不规则的五角星图案，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
"这些记号..."
"那个警察刻的。"流浪汉在前面回答，"他说跟着星星走，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通风管道突然向下倾斜，沈逸然控制不住地滑了下去，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掉落的手电滚到远处，照亮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像是某种废弃的防空洞，墙壁上布满红色的涂鸦，画的全是北斗七星，但每幅画的勺柄都指向不同方向。
防空洞中央有个金属台，上面放着个破旧的收音机，正断断续续地播放着三年前的新闻："...恒信金融集团总裁王靖远今日宣布辞职，其涉嫌的七起谋杀案仍在调查中..."
沈逸然走近金属台，发现收音机旁放着个日记本。翻开封面，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是顾明昭的笔迹。
"第七个坐标藏在星星诞生的地方。那个孩子还活着，他们不会放过她。沈逸然，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真相..."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左手手腕上有个小小的北斗七星纹身。
防空洞的另一端突然传来脚步声。沈逸然迅速将日记塞进怀里，躲到一根混凝土柱子后面。手电光扫过来时，他看见骷髅徽章的领头人站在入口处，身后跟着五个持枪的黑衣人。
"沈警官，别躲了。"领头人慢悠悠地说，声音在空旷的防空洞里回荡，"你以为找到这里就结束了？这只是开始。"
沈逸然握紧左轮，感觉汗水顺着脊椎往下流。他数了数对方的人数——六个，全有枪。而他只有一把六发子弹的左轮，还有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流浪汉。
"那个小女孩是谁？"沈逸然突然开口喊道，"顾明昭日记里的那个孩子。"
领头人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虽然光线昏暗，但沈逸然能看到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不该问的别问。"领头人的声音冷了下来，"把硬盘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沈逸然笑了笑，突然从柱子后面走出来，高举双手。左轮"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硬盘在这里。"他拍了拍口袋，"但你得告诉我真相，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领头人示意手下上前搜身。两个黑衣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其中一个伸手去摸沈逸然的口袋。就在这时，沈逸然突然侧身撞向对方，同时抄起地上的钢筋横扫过去。那个黑衣人惨叫着倒下，手里的枪飞了出去。
枪战瞬间爆发。子弹在狭小的空间里横飞，打在混凝土柱子上溅起火花。沈逸然扑倒在金属台后面，抓起掉在地上的手枪。流浪汉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与五名持枪的黑衣人对峙。
"你跑不掉的。"领头人喊道，子弹打在金属台上发出刺耳的噪声，"整个隧道都被我们封锁了！"
沈逸然没有回答，他正在观察防空洞的结构。顾明昭的日记里说"星星诞生的地方"，墙上的涂鸦勺柄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通风管道的出口。他突然明白了，那个所谓的第七个坐标，根本不在地面上。
又一颗子弹打在旁边，溅起的碎石飞到他脸上。沈逸然深吸一口气，突然从金属台后面站起来，朝着通风管道的方向疯狂射击。黑衣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找掩护。趁着这个间隙，他转身就跑，背后的子弹擦着头皮飞过。
通风管道的入口比他想象的要小。沈逸然脱掉湿透的外套，拼命往里面钻。管道里黑漆漆的，他只能用手摸索着前进，手指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得鲜血直流。不知爬了多久，前面突然出现一丝光亮。
出口通往一个狭窄的通道，墙壁上贴着泛黄的通缉令，上面的照片是三年前的王靖远。沈逸然顺着通道往前走，脚下的碎石发出"沙沙"的响声。通道尽头是扇生锈的铁门，上面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勺柄指着门锁的位置。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刻着北斗七星的金属钥匙——从废弃工厂带出来的那把。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随着"咔嗒"一声轻响，门开了。
门后是个不大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铁床和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个相框，照片上是顾明昭和一个女人的合影，两人中间站着那个手腕上有北斗七星纹身的小女孩。
沈逸然拿起相框，背面写着一行字：给我的星星，永远爱你的爸爸。
突然，房间的角落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沈逸然猛地转身，手电光束照过去——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缩在那里，睁大眼睛看着他，左手手腕上的北斗七星纹身在黑暗中若隐隐现。
"你是谁？"小女孩怯生生地问。
沈逸然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慢慢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小女孩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爸爸...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沈逸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走过去，蹲在小女孩面前。就在这时，他看见女孩脖子上挂着个银色的吊坠，形状是个微型硬盘。
"这是..."
"爸爸让我好好保管的。"小女孩用小手护住吊坠，"他说遇到危险就毁掉它。"
房间外面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沈逸然迅速将小女孩护在身后，握紧了手里的枪。铁门被人一脚踹开，骷髅徽章的领头人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
"终于找到你了，小星星。"领头人盯着小女孩脖子上的吊坠，舔了舔嘴唇，"把东西交出来，我就放你们走。"
沈逸然将小女孩推到身后的储藏柜里，低声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可是..."
"听话。"沈逸然打断她，关上储藏柜门的瞬间，他看见小女孩眼里闪烁着泪光，像极了照片上的顾明昭。
枪声再次响起。沈逸然靠在墙上，感觉手臂传来一阵剧痛——子弹擦过他的胳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滴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领头人一步步逼近，脸上的疤痕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狰狞。"顾明昭就是太心软，才会死得那么惨。"他狞笑着，"你以为保护得了她？"
沈逸然没有说话，他悄悄按下了口袋里顾明昭警徽的按钮——这是个紧急信号发射器，他在天文馆时无意中发现的。也许，也许还有希望。
两人在狭小的房间里展开对峙。沈逸然的手臂越来越痛，视线开始模糊。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警笛声。领头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可能！我们明明封锁了所有出口！"
沈逸然嘴角勾起一抹血迹："你忘了，警察永远有备用方案。"
这是顾明昭经常说的一句话。
领头人咒骂了一声，转身想跑。沈逸然扑过去抱住他的腿，两人一起摔倒在地。手枪掉在地上，滑到储藏柜旁边。柜门突然打开，小女孩捡起枪，颤抖着对准领头人。
"不许你伤害我爸爸的朋友！"小女孩的声音虽然颤抖，却异常坚定。
领头人愣住了。就在这一瞬间的犹豫，沈逸然抓起地上的台灯砸在他头上。领头人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警笛声越来越近。沈逸然靠在墙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小女孩跑过来，用小手笨拙地给他包扎伤口。
"爸爸说，遇到危险要勇敢。"小女孩说，"就像星星一样，再黑的天也会发光。"
沈逸然看着她手腕上的北斗七星纹身，突然明白了所有事情。第七个坐标，不是地理位置，而是人。顾明昭以生命为代价保护的，不是什么证据，而是这个孩子——他的女儿，唯一知道王靖远背后真相的人。
储藏柜的缝隙里，沈逸然看见顾明昭的照片在警灯的闪烁中微微晃动，仿佛在微笑着说：任务完成了，我的朋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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