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摆渡人

第五章 摆渡人

平安夜的跨江轮渡像颗漂浮的玻璃糖。星漫呵出的白雾在舷窗凝成冰花，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卫衣口袋里的鲸鱼吊坠——这是江临今早突然塞给她的，金属表面还残留着冷杉与药香织就的体温。

"纪念品。"他说这话时正在给钢琴键消毒，医用酒精棉片擦过中央C键的痣，"等会轮渡上记得开降噪。"

此刻蓝牙耳机里流淌着《深海频率》未公开章节，星漫忽然察觉旋律里藏着熟悉的杂音。那是种类似心电图监测仪的电子脉冲，与江临腕表秒针的节奏完美契合。

"你相信吗？"沈听夏突然指着江面碎金般的灯火，"每年今夜溺亡的鲸鱼灵魂会来江底产卵。"

星漫的速写本被江风吹开，露出昨夜画的机械鲸鱼解剖图。齿轮心脏位置标注着德文「Einsamkeit」，那是她偷偷查阅江临尾戒刻字的结果。

整船灯光骤然熄灭的瞬间，尖叫与酒杯破碎声同时炸开。星漫的后腰撞上围栏，鼻腔涌入浓烈的苦橙香水味。混乱中有人抓住她手腕，尾戒的冰凉触感刺破黑暗。

"别动。"江临的声音贴着耳骨震动，"是人为断电。"

星漫的脊背瞬间绷直。他的呼吸比平日急促，扣住她腕脉的指尖正在细微颤抖。蓝牙耳机突然传来电流杂音，改编版的《月光》第三乐章在颅内炸开，这次混入了真实的鲸群悲鸣。

应急灯亮起时，星漫在血色光影里看清江临惨白的脸。他的高领毛衣被扯开，锁骨间新增的淤青形似钢琴止音器。更可怕的是，那些从船舱深处漫延而来的黑影，手中相机镜头正反射出贪婪的冷光。

"抓紧。"江临突然解开尾戒塞进她掌心，银圈内侧的「Einsamkeit」被体温煨得发烫。他拽着她翻越护栏的瞬间，星漫听见自己卫衣撕裂的声响，鲸鱼吊坠划出抛物线坠入江面。

十二月的江水像液态氮灌进骨髓。星漫的视网膜上残留着最后一帧画面——江临凌空抓住她手腕时，后颈的医用胶布被掀起一角，露出皮下植入的微型芯片编号：GH-1123。

"呼吸频率同步。"他在水波中扣住她五指，冻僵的唇贴上她颤抖的眼睑，"跟着我的节拍。"

江水吞没所有喧嚣时，星漫听见奇异的双重心跳。自己的心室震颤在降E调，而江临的脉搏正在升C小调徘徊，两种频率在耳道里交织成第三旋律。那些追逐者的探照灯穿透水面，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江底，仿佛巨鲸腹中相拥的胎儿。

浮出水面的瞬间，对岸烟花正好升空。江临湿透的黑发贴在额角，月光照亮他空荡荡的左手小指。星漫忽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触碰到没有金属阻隔的皮肤。

"尾戒..."她在暴烈的心跳中开口。

"不需要了。"江临将额头抵上她滴水的发旋，远处警笛声与跨年钟声同时响起，"当我开始恐惧温暖胜过寒冷的时候。"

沈听夏的惊呼从码头传来时，星漫摸到江临口袋里滑出的药瓶。借着烟花残光，她看清标签上手写的德文医嘱——「当接触渴望超越疼痛时服用」。

江面突然升起无数孔明灯。星漫在摇曳的光海里闭上眼睛，江临的指尖正沿着她掌心断开的生命线游走，如同在琴键上寻找丢失的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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