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春
苏州河畔的柳枝抽了新芽,宋今禾站在邮局门口,手里捏着第三十七封未寄出的信。
"还是没消息?"周世安从黄包车上跳下来,军装肩章上还沾着前线的尘土。自打上海沦陷,这位军官便成了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宋今禾摇摇头,将信收回袖中
信上写满了这半年的琐事——巷口开了家西洋蛋糕店,她尝着太甜;去年种的月季发了新枝,是孟京洛最喜欢的香槟色;醉仙楼早已歇业,班主临走时竟托人给她捎了把琵琶
宋今禾西班牙那边...
她嗓子发紧
宋今禾有消息吗?
周世安摸出皱巴巴的烟盒,点了三次才燃着:"国际纵队伤亡惨重,去年十二月就有名单传回来..."他猛吸一口烟,"没有老孟。"
这已是第六次同样的回答。
四月初八,浴佛节
宋今禾跟着流民挤进静安寺。香火缭绕中,她跪在观音像前,忽然听见身后有人低呼:"是宋老板!"
回头见是个穿学生装的少女,正激动地拽同伴袖子:"真是她!醉仙楼的杜丽娘!"
多少年没听人叫这个名号了?
宋今禾恍惚想起,最后一次登台还是孟京洛带她去看清华学生排的《雷雨》,她一时技痒客串了四凤,惹得满堂喝彩。
宋今禾姑娘认错人了
她压低毡帽匆匆离开,却被个瞎眼老乞丐拦住
"小姐行行好..."老人捧着破碗的手上,有道蜈蚣似的疤——这是梨园行当特有的练功伤。
宋今禾将仅有的铜板全倒进碗里。转身时听见老人喃喃:"...乱世里等情郎,白费蜡哟。"
她突然浑身发抖
五月,噩耗终于来了
那日暴雨初歇,宋今禾正在院里晾晒孟京洛留下的书——潮气太重,线装书页都生了霉斑。忽然大门被撞开,周世安踉跄着跌进来,胸前一片暗红。
"今禾..."他递来个染血的帆布包,"老孟的..."
包里有本烧焦边缘的日记、半块怀表,以及...一枚变形的银戒指
宋今禾认出这是当年桃林里,孟京洛亲手给她戴上的那枚。内壁"京禾同心"的刻痕犹在,只是浸透了褐色的血渍。
"去年十一月,他在马德里巷战..."周世安突然咳出血沫,"为救几个孩子,挡了法西斯军的子弹..."
宋今禾盯着怀表玻璃裂痕里的照片——是她二十岁生辰时拍的,穿着孟京洛送的洋装,笑得像个女学生。
宋今禾他最后...
"说对不住你。"周世安从内衣袋抽出封信,"让我等战事平息再..."
信纸已经泛黄,孟京洛的字迹比往日潦草:
今禾:
当你读到此信,我已食言
苏州桃花坞有座白楼,地契夹在《楚辞》扉页。院角埋着坛女儿红,原想金婚时共饮。
世安会送你出国,戒指...留着或扔了都好。
只求你一件事:替我看看太平盛世
雨又下了起来。宋今禾将脸贴在信纸上,仿佛这样就能嗅到那人残存的气息
当夜,她做了三件事:
先是取出妆奁底层的银簪——当年孟老太爷砸碎的那支,她偷偷将残骸捡回来,用金丝缠成了伤痕累累的新模样。
接着翻开孟京洛的日记。最后几页写着:"今禾总说戏文里殉情荒唐,可若她知我死讯...不敢想。"
最后,她对着镜子戴上那对珍珠耳坠。镜中人眼角已有了细纹,可恍惚间还是醉仙楼里那个甩水袖的杜丽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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