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箱里的秘密

油灯的火苗在樟木箱铜锁上跳动，将我的影子拉长又缩短。纸人小铛的中指还指着箱子，那截竹骨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青白。我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铺子里格外清晰。

"陈家祖训，戌时不动箱。"

父亲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我下意识看向窗外——日头已经沉到西边屋脊后，天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箱盖那道三寸宽的缝隙里，隐约可见泛黄的纸页边缘。

指尖碰到铜锁时，一股寒意顺着指甲缝钻进来。锁扣"咔嗒"弹开的瞬间，油灯的火苗突然变成诡异的青白色。箱盖自己缓缓掀开，霉味混着陈年朱砂的辛辣味扑面而来，呛得我眼眶发酸。

《扎纸秘术》躺在箱底最上层，暗红色的封皮上沾着几点黑褐色的污渍。我伸手去拿，书页却突然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中间某页停住。泛黄的纸面上，几行朱砂写就的小楷正在渗出新鲜的血液。

"横死者三魂不稳，七日内需以贴身物镇之..."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血珠顺着纸页纹理滚落，在"否则化作厉鬼"几个字上聚成一小滩。书页右下角有个暗红指印，看大小像是孩童留下的。

箱底突然传来"咯吱"一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木板。我猛地合上书，封底却黏着一片薄薄的、半透明的东西。就着灯光细看，是半片断裂的指甲，边缘还连着些暗红的碎屑。

后背突然一凉。

有东西贴了上来，隔着单薄的夏衣传来刺骨的寒意。我僵着脖子慢慢转头，纸人小铛惨白的脸几乎贴在我耳畔。它右手搭在我肩上，无名指缺了半截——和书页上粘着的指甲严丝合缝。

油灯"噗"地灭了。

黑暗中，纸人棉纸做的衣袖擦过我的脸颊，发出"沙沙"的声响。它残缺的右手慢慢移动，冰凉的指尖点在我左手腕内侧——那里有块天生的红色胎记，形状像半片枫叶。

"你...想让我看这个？"我的声音抖得不成调。

纸人的头颅"咔"地转了半圈，黑洞洞的眼眶对着箱底。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我看见箱底木板缝隙里卡着张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躺在河边，右手无名指缺了半截，伤口处的碎屑在闪光灯下泛着诡异的反光。

《扎纸秘术》突然从我手里挣脱，"啪"地砸在箱盖上。书页疯狂翻动，最后停在撕剩半页的"忌日篇"上。残留的纸页上，用血写着"七月半"三个字，笔迹新鲜得像是刚刚写就。

纸人突然剧烈颤抖，竹骨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它残缺的右手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我疼得倒吸冷气时，听见厢房方向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陈师傅！陈师傅在吗？"

铺子大门被拍得"砰砰"响，王婆尖利的嗓音混着哭腔刺破夜色。纸人瞬间松手，"哗啦"瘫软成一堆竹架棉纸。我踉跄着跑去开门，月光下王婆的脸色比纸人还白，她怀里抱着个湿淋淋的布包。

"河、河边..."她哆嗦着把布包塞给我，"小铛她娘今早去洗衣裳，在芦苇丛里捡到的..."

布包散开，露出半截泡得发白的竹筒。筒身上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咒，筒口塞着的红布已经褪成粉白色。这东西我认得，是"喊魂筒"，乡下人给横死鬼招魂用的。

王婆的指甲掐进我胳膊："筒底...筒底有东西..."

竹筒倒转，一撮黑发缠着几片暗红色碎屑掉在我掌心。碎屑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分明是汽车漆的残渣。我忽然想起早上听说的传闻——渣土车司机坚持说撞人时听到了金属碰撞声。

铺子里的油灯突然自己亮了。

透过大开的门，我看见《扎纸秘术》摊开在箱盖上，血写的"七月半"三个字正在发光。纸人小铛不知何时又立了起来，残缺的右手举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二十年前的河滩上躺着个同样缺了半截无名指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