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闭合的巨响在修理厂内回荡,彩钢棚顶的积水突然倒流,血珠沿着铁皮接缝向上爬行。红裙女人的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竹篾编织的牙床。"陈家的笔。"她残缺的无名指戳向我手中的朱砂笔,指甲盖泛起和契约残页相同的褐红色。
小铛的棉纸手臂突然绞紧我的手腕。竹骨刺破纸面,在胎记上划出五道血痕。疼痛炸开的瞬间,修理厂的地面开始倾斜,工具箱里的扳手螺丝钉悬浮起来,像被无形的手抛向半空。我踉跄着抓住升降台液压杆,锈蚀的金属管竟像面团般柔软。
"申时三刻要过了!"小铛残缺的右手拍打黄表纸,血字"纸马换真马"的"马"字突然剥落,纸屑在空中组成倒置的沙漏。红裙女人猛地扑来,裙摆翻涌如血浪,腐烂的甜腻味灌进鼻腔。
爷爷的朱砂笔在掌心剧烈震颤。我蘸着腕间鲜血在升降台上画了道镇煞符,铁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勉强撑住方圆两米的安全区。小铛跳上工作台,竹骨架"咔咔重组,变成只巴掌大的指南针,磁针正指向我流血的手腕。
"你早就是契约的一部分。"红裙女人停在符咒边界,裂开的嘴角淌下沥青般的液体。她撩起左袖,小臂内侧赫然是和我一模一样的胎记,只是边缘已经发黑坏死。"二十年前陈老狗用你换了我女儿的命..."
工具箱突然爆开,数百枚螺丝钉暴雨般射来。小铛的指南针形态瞬间解体,棉纸展开成伞面挡住攻击。纸面被金属撕裂的声响里,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五岁的我站在卡车残骸旁,爷爷用朱砂笔蘸着保险杠上的血迹,在我手腕画下咒。后车厢传来小女孩的哭声,还有纸制品燃烧的"噼啪"声。
"你撒谎!"我扯下脖子上挂的铜钱符,按在升降台残留的朱砂痕迹上。铜钱突然发红发烫,融化的铜汁顺着液压杆流到地面,形成道燃烧的隔离带。红裙女人发出夜枭般的尖啸,后退时撞翻了纸扎轿车,车头白纸糊的大灯"噗"地燃起青绿色火苗。
小铛的残肢突然插入燃烧的铜汁。竹骨吸收液态金属后暴涨,纸在高温中重组变形,转瞬间化作匹足有两米高的纸马。马额正中嵌着那枚铜钱,燃烧的鬃毛间不断掉落未燃尽的契约残页。
"戌时到了!"纸马前蹄踏碎纸车挡风玻璃的刹那,我看清了驾驶座上腐烂的真相——根本不是女人,而是套着红裙的竹骨架,头骨天灵盖上钉着七根棺材钉。小铛用后蹄踹向铁门,火星四溅中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
黎明前的冷风灌进来时,纸马已经冲上荒野。我趴在燃烧的鬃毛间回头望,整个修理厂正在扭曲坍缩,像被无形大手揉皱的纸模型。红裙女人的尖啸追着我们跑了三里地,最终被晨光蒸发成缕黑烟。
纸马在日出时分开始解体。竹骨一根根散落,棉纸灰烬打着旋儿聚成箭头形状,指向东面山坳里的老槐树。最后消失的是那枚铜钱,它滚到我掌心时,内侧浮现出小铛残缺的右手轮廓。
东方传来公鸡打鸣声,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我握紧铜钱站起身,发现灰烬组成的箭头末端,泥土里露出半截生锈的自行车铃铛——和记忆里小女孩攥在手里的那个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