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硬生生把啼叫憋回喉咙里。第二枚棺材钉上的光斑突然扭曲变形，树皮下传来齿轮卡涩般的"咔咔"响。我盯着铜钱在泥地上刻出的"逃"字，脚踝却被纸灰缠得死紧——那些灰烬里裹着碎纸屑，刮过皮肤时发出砂纸打磨骨头的声响。

"等阳光照到第三根钉......"小铛的虚突然被树根掀翻，棉纸般的身体裂开几道口子。她残缺的右手进泥土深处，槐树顿时发出老式放映机断片时的"滋啦"声。阳光爬向第三钉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下来，但树根周围已经泛起红烧铁淬水时的白烟。

铜钱印记烫得像是烙铁，半截铃铛残片从顶出皮肉。锈铁铜汁在空气中绞成带凹槽的锥子，柄部还留着当年车祸时撞瘪的弧度。纸棺材突然"砰"地弹开，腐臭味混着朱砂的辛辣味喷出来。一截泛黑的笔杆卡在竹篾间，露出的"陈"字缺了最后那道竖钩——和爷爷葬礼那天我在供桌上摔断的毛笔一模一样。

红裙女人的尖啸从树干内部炸开，震得头顶金箔簌簌掉落。那些金箔在半空就碎成纸钱，每片上都用血点着个歪歪扭扭的"债"字。七八根树根突然暴起，末端裂开变成竹篾编织的枯手，指甲缝里还粘着二十年前的柏油路碎渣。

"用血！"小铛的虚影突然扑到棺材沿上，棉纸嘴唇擦过我耳垂，"契约是用血砂写的！"她残缺的右手按在棺材内壁，暗红色液体立刻从竹篾缝隙渗出，在褐黄的棉纸上晕开成诡异的鲜亮。

第三枚钉上的光斑开始不规则跳动，像垂死者的脉搏。我攥住铜铃锥子扎进棺材，黑血顺着凹槽涌上来，在锥尖凝成颗颤巍巍的血珠。树根枯手离后颈只剩半寸时，血珠"嗒"地滴在纸人空洞的右眼眶里。

整个槐树剧烈抽搐，树皮爆开数十道裂口。小铛的虚影化作青烟钻入那滴血，纸人瞳孔立刻浮现出活人般的虹膜纹路——左眼琥珀色，右眼却泛着死人才有的灰白。棺材里的黑血突然沸腾，咕嘟咕嘟冒出个血泡，泡膜上闪过我五岁时被爷爷按在卡车引擎盖上画押的画面。

红裙女人的惨叫带着电波干扰般的杂音，树干里传来竹骨架散架的"哗啦"声。缠住脚踝的纸灰突然松脱，那些碎纸屑拼成个箭头，齐刷刷指向正在汽化的棺材底部。一块泛青的竹片从黑血里浮上来，上面"纸马坟"三个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我伸手去抓，竹片边缘却突然立起，在食指划出道血口。血珠滴在字迹上，"坟"字最后一笔猛地扭动起来，变成条指向东南方的小路。槐树顶端传来瓦片落地的脆响，第三枚棺材钉"当啷"掉在脚边，钉身上全是细密的牙印。

小铛的声音从纸人眼眶里飘出来，混着沙沙的杂音："找...红轮子..."纸人右眼的灰白色突然扩散，棉纸脸颊鼓起个水泡，"啵"地爆开时溅出几滴腥臭的黏液。黏液落地就长出霉斑，那些菌丝疯狂蠕动，转眼拼成个自行车轮的形状。

铜铃锥子突然发烫变形，凹槽里残留的黑血凝成个迷你铃铛。我捏起它对着晨光看，铃舌竟是半截生锈的车条。东南方向传来纸马嘶鸣声，隔着雾气听得人后槽牙发酸。掉落的棺材钉突然立起来，钉尖在地上划出"午时"两个歪字，接着便碎成一堆铁屑。

纸人左眼的琥珀色开始褪色，棉纸手指无意识地抽搐。我扯下衣角布条缠住竹片，布条刚碰到"纸马坟"三个字就渗出血渍，在布料上晕开成简易地图。槐树最后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叶脉里渗出黑汁，滴在布条上标出个叉号。

雾气突然被什么庞然大物搅动，东南方传来纸制品摩擦的"沙沙"响。小铛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轮子...会转的..."纸人右眼彻底变成死灰，但左眼角却沁出滴透明液体，在棉纸上洇出个小小的"陈"字。

布条上的血地图突然发烫，叉号位置浮起个模糊的自行车轮廓。我攥着竹片后退两步，发现槐树根部塌陷处露出半截红漆车轮——那红色艳得不正常，像是用血调出来的油漆。车轮辐条间缠着几缕，在晨风里轻轻摇晃，发梢还粘着干涸的柏油。

铜铃锥子彻底熔化成液体，顺着指缝流到竹片上。"纸马坟"三个字遇到铜汁立刻变黑，竹片背面浮现出用朱砂写的生辰八字。当第一缕阳光终于照到第四枚棺材钉时，树干裂缝里"啪"地弹出个东西，滚到脚边才发现是颗儿童纽扣，扣眼上还穿着半截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