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融化的棉纸粘在皮肤上，东南方向的纸马嘶鸣声突然中断。我攥紧那块渗血的竹片，布条地图在掌心发烫，叉号位置的红漆车轮图案正随着脉搏一跳一跳。拨开最后一片芦苇时，沼泽中央的土包突兀地撞进视线——那不是普通的坟，而是用成千上万纸马碎片糊成的冢，每片残骸边缘都泛着被火烧过的焦黑。

红漆车轮插在坟头，无风自动。七根辐条间缠着的发丝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发梢粘着的柏油碎屑和槐树根里挖出的一模一样。车轮转动时发出老旧门轴般的吱呀声，每转一圈，辐条就在泥地上刮出深浅不一的痕迹。

"午时三刻..."我盯着竹片上正在褪色的血字，把迷你铃铛举到眼前。生锈的车条做成的铃舌突然自己摆动，撞在铜壁上发出刺耳的"叮"——二十年前的刹车声在耳膜里炸开，尖锐得让人牙根发酸。

血从掌心的伤口渗出来，滴在轮轴上。红漆立刻像海绵般将血珠吸进去，第三根辐条"咔"地弹出一截。竹片上的"纸马坟"三个字突然渗出黑汁，顺着我的手腕爬向手肘。

车轮突然加速旋转，甩出的泥点在空中凝固成模糊的影像。一个穿蓝裙子的小女孩背着书包从虚影里跑过，书包上挂着的铃铛和迷你铃铛同时发出嗡鸣。卡车引擎的轰鸣从地底传来，驾驶座上一闪而过的红纱巾让我浑身发冷。

"小铛！"我伸手去抓幻影，车轮却猛地一顿。七根辐条变成七条刹车，每条痕迹里都嵌着不同的东西——最左边那条卡着半块指甲盖，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扎纸秘术》突然在布袋里剧烈震动，自动翻到画着血轮锁的那页。朱砂绘制的齿轮图案旁边，一行小字正在渗出铁锈："血轮锁需生者指血为钥"。指甲盖上那半月形的纹路，和童年记忆里红裙女人拍打车窗的手完美重合。

坟堆突然塌陷下去，露出内壁用朱砂写的"镇"字。每一笔都钉着棺材钉，钉帽上全是指甲抓挠的痕迹。红裙女人的冷笑从辐条间隙渗出来，七个纸人从坟包四周破土而出，残缺的手臂同时卡住转动的车轮。

最前面的纸人突然扭头，后颈露出一块暗红色胎记——和我锁骨下的形状分毫不差。它用没有嘴唇的嘴做出"快走"的口型，棉纸手指却在碰到轮轴的瞬间燃起青烟。其余六个纸人立刻扑上来，用身体卡住辐条。

布条地图突然自燃，火苗窜起半人高。火焰组成的不是普通火舌，而是一条条扭曲的刹车轨迹。在火光最亮处，我看清每条辐条都是不同角度的刹车痕，最深的那道凹槽里嵌着枚儿童纽扣——和槐树下弹出的那颗正好配成一对。

红漆车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某根辐条"啪"地断裂。飞出的金属碎片擦过脸颊时，我看清断面处密密麻麻的齿痕——那不是自然磨损，而是被人用钳子反复夹出来的凹槽。纸人们突然同时仰头，七个残缺的喉咙里挤出变调的童谣：

"红轮子转呀转/碾过小丫手指头/阿姐笑着拾起来/藏在绣花枕头..."

迷你铃铛炸成一团铜雾，在空气中凝成个模糊的自行车把。把手两端各挂着一小节断裂的红纱巾，布料边缘还留着被火烧过的焦痕。坟包深处传来纸张翻动的哗啦声，半本烧焦的作业本从裂缝里飘出来，封皮上用铅笔写着"三年级二班李小铛"。

车轮终于停止转动时，七个纸人已经绞碎了大半。剩下的棉纸残肢粘在辐条上，像被死在苍蝇板上的昆虫。最后一片尚完好的纸人手臂突然伸长，指尖沾着我的血在泥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车轮轴心露出的金属部件——那上面刻着串数字，开头两个号码和爷爷葬礼那天烧掉的纸轿车上的一模一样。

沼泽里的雾气突然变得腥稠，远处传来纸马痛苦的嘶鸣。布条燃烧后的灰烬被风卷起，在空中组成个模糊的卡车轮廓。当第一缕灰飘到红轮子上时，所有辐条同时迸出火星，七个纸人残留的嘴巴一齐张开：

"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