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锁魂（下）

铜钱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烙进皮肉，我跟着那道灼热的牵引力跌进槐树林。七棵老槐树歪斜着围成勺状，树皮皲裂处渗出的树脂在月光下像凝固的血。那些青铜锁链从树干裂缝里垂下来，链条表面覆着层青黑色的锈，随着夜风晃动时发出病态的"咔啦"声。

红裙女人的残影被七条锁链贯穿四肢吊在半空，纱巾早烧成了灰，露出脖颈上碗口大的贯穿伤。她突然抬头，锁链穿过咽喉的窟窿里渗出黑雾。

"陈老鬼的锁魂阵......"她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用亲血脉当锁芯......"

最粗的那条锁链突然"铮"地绷直，链环上浮出密密麻麻的刻痕。我凑近时闻见陈年的血腥味，那些歪扭的刻痕在月光下清晰起来——全是姓名与生辰，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镇"字。锁骨下的胎记突然剧痛，铜钱从掌心跳起来贴上去，烫得我倒抽冷气。

"看最新七个。"红裙女人咧开嘴，她每说一个字，咽喉的窟窿就涌出更多黑雾。

锁链"哗啦啦"自动展开，最后七个名字上全打着猩红的叉。我手指发抖地摸到"陈志强"——去年在工地坠亡的表叔，他名字下面的日期正是死亡当天。

槐树突然集体震颤，树脂滴在我手背上，灼出一个个小血泡。最细的那条锁链像嗅到血腥的蛇，猛地缠住我手腕。铜钱"当"地撞上去，链环上浮现四个朱砂字：以魂补链。

"拔了它们！"红裙女人的残影剧烈晃动，"你每断一根锁链——"

锁链突然刺入腕动脉。没有痛感，但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顺着血管被抽走。铜钱上的朱砂字开始融化，血珠顺着锁链流向那些打叉的名字。第一个血叉开始褪色，而我的视野边缘泛起灰雾。

沼泽方向传来纸马嘶鸣，盖过了红裙女人突然爆发的尖笑。就在灰雾要漫过瞳孔时，一团纸灰从铜钱里炸出来，小铛残缺的灵体扑到锁链连接处。她只剩骨架的右手卡进锁链机关，左腿"咔嚓"被绞断，但锁链的抽吸真的停了。

"十二......时辰......"小铛的灵体在月光下透明得几乎要消散，她胸腔里嵌着的铜铃铛正在急速暗淡。

我扯下衣摆裹住流血的手腕，锁链上褪色的血叉又慢慢泛红。红裙女人突然暴怒地挣扎起来，贯穿她的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根本不知道陈老鬼——"

小铛的铜铃铛突然爆响，声波在锁链上撞出火星。红裙女人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喉咙，残影"啪"地碎成黑雾。锁链全部缩回树干裂缝，只在地上留下七道焦黑的拖痕。

铜钱"叮"地掉在落叶堆里，我弯腰去捡时踢到个硬物。扒开腐叶，半具纸马骨架埋在湿土里，马头骨天灵盖裂着道缝。月光照进去时，有什么在颅腔里反光。

马颅骨里卡着半张发脆的契约纸，我捏着边缘拽出来，纸面"簌簌"往下掉渣。借着月光勉强能看清抬头的"换命契"三个字，按在落款处的两个血指印已经氧化发黑——较小的那个指纹轮廓，和红裙女人之前展示的翡翠戒指纹路完全重合。

铜钱突然在掌心震动，槐树林深处传来更多锁链晃动的声响。小铛的灵体早就消失了，但马骨眼眶里慢慢渗出两行暗红液体，在惨白的骨头上划出触目惊心的痕迹。更远处，第一缕晨光正爬上沼泽边缘的纸马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