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骨铃阵

七具纸马头骨在晨曦中泛着诡异的青光，天灵盖上刻着的"铃"字像被无形的手指描摹，渗出粘稠的黑血。我蹲在深坑边缘，掌心平安扣烫得几乎要烙进皮肉。第三具头骨的裂缝里，半片桃木拨浪鼓残骸正随着骨头的震颤上下跳动。

"别碰那个！"小铛的声音突然从脊椎窜上来，纸灰凝成的手拽住我后衣领。她的残魂比昨天更淡了，青火在眼眶里忽明忽暗，"六假一真，你分得清吗？"

坑底传来竹片摩擦的声响。七具头骨不知何时排成了北斗状，我胎记的位置正好对应天枢星。平安扣突然自己跳起来，铜链绷直得像要勒断脖子，直直指向第三具头骨。

指腹刚碰到冰凉的桃木片，二十年前的产房就劈头盖脸砸下来。消毒水混着血腥味灌进鼻腔，白炽灯在视网膜上烧出光斑。爷爷的背影挡在手术台前，朱砂笔在襁褓上方划出红痕。"陈氏长孙的命格压得住。"他蘸血的笔尖悬在婴儿后背，"林家的丫头就当阵眼......"

记忆突然被撕开道口子。穿蓝条纹病号服的女人扑到襁褓前，拨浪鼓从她指间跌落。"我的小铃铛！"她指甲抠进爷爷的手臂，血珠溅在婴儿胎记上。画面剧烈摇晃，我看见自己后背的七星胎记正在吸收那些血滴，每颗星子都亮得发紫。

"哥哥快松手！"小铛的尖叫把我拽回现实。掌心的拨浪鼓残片不知何时长出了倒刺，正往指缝里钻。剩余六具头骨突然齐刷刷转向，黑洞洞的眼眶里喷出泥浆，在半空凝成镜面般的黑色水膜。

胎记突然剧痛。水膜上映出的不是我现在的脸，而是个满脸血污的小女孩——她后颈的七星烙印正和我胎记同步闪烁。泥浆组成的镜面开始扭曲，小女孩的影像伸出双手，穿过水膜抓向我的喉咙。

平安扣爆出刺目青光。铜链应声而断，扣子"啪"地贴在水膜表面，莲花纹路疯狂旋转。被青光灼烧的位置显出一行小字："以血为引，倒影成阵"。六具假头骨同时炸裂，飞溅的骨片在空气中烧成灰烬。

真正的第三具头骨突然浮到半空。天灵盖"咔"地掀开，露出里面蜷缩的纸扎小人——它怀里抱着完整的桃木拨浪鼓，鼓柄上刻着"林小铃"三个字。小铛的残魂突然剧烈抖动，纸灰组成的手指向拨浪鼓："那是我的......"

沼泽底部传来纸张翻动的哗啦声。干涸的泥地上，烧剩的纸灰自动聚成线条，渐渐勾勒出老宅的轮廓。我浑身发冷——那分明是童年住过的陈家祖屋，而标记红叉的位置，正是爷爷严禁我靠近的西厢房地基。

纸灰突然被风吹起，在空中组成新的路线图。小铛的残魂扑到图前，青火在特定位置烧出光点："七个阵眼......这是去纸马坟的路......"她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纸灰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哥哥记住......坟在......"

最后几个字被突如其来的铃铛声吞没。深坑边缘的泥土簌簌滑落，露出半截锈蚀的自行车铃铛。它疯狂震动起来，铃音在晨光中凝成实体化的声波，把剩余的纸灰地图震得粉碎。

我扑过去攥住铃铛，铜锈割破掌心。血滴在铃铛表面的刹那，地底传来纸马嘶鸣。小铛的残魂突然被扯向地底，她最后甩出的纸灰缠住我手腕，在上面烙出北斗形状的灼痕。

"天亮前......"她的声音混着地底轰鸣传来，"老宅地基下......"

铃铛在我手里炸成碎片。其中一块铜片割破裤袋，那张泛黄的老照片飘出来——二十年前的祖宅合影里，爷爷站的位置正好是纸灰地图标记的红叉处。照片背面的血手印突然变得鲜红，五个指印的螺纹清晰可见。

远处传来纸马踏过枯枝的声响。我攥着平安扣和拨浪鼓残片站起来，发现裤脚不知何时沾满了暗红色的泥浆——和记忆里产房地上的血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