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我手抖得厉害。锁芯"咔哒"响的那声,震得我耳膜生疼。地窖门刚推开条缝,霉味混着纸灰就扑了我满脸。月光从头顶地板缝漏下来,照见蓝布衫骸骨怀里的两个襁褓——左边那个散开的襁褓里,干瘪婴儿尸体锁骨下的胎记,跟我的一模一样。
"现在信了?"镜中人的声音从我骨髓里渗出来。我摸到墙上的青铜油灯,灯芯"嗤"地自燃,火苗分成了青红两色。借着这光,我看清地窖角落里摆着两具红漆小棺,棺盖上结着露珠。
骸骨突然"咯吱"响了一声。我眼睁睁看着它抬起只剩骨头的手臂,指向左边那个襁褓。胎记位置突然发烫,黑血顺着皮肤往下淌,滴在棺盖上发出"滋"的声响。红漆遇血就褪色,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换"字。
"你爷爷用朱砂和尸油捏了你。"镜中人的声音贴着后颈爬上来,"就为了把我镇在井里。"青铜灯的火苗猛地蹿高,墙上影子突然多出一个。那个影子比我瘦,正伸手去够骸骨怀里的另一个襁褓。
我扑过去抢,骸骨却在这时候"咔"地坐直了。它缺了无名指的右手突然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另一个襁褓散开,里头是个腐烂程度轻得多的婴儿,心口钉着七根银针。最粗那根针上挂着个东西——是跟红裙女人手上同款的戒指。
墙皮突然大片剥落,露出底下用血画的送葬场景。二十年前的爷爷穿着麻衣走在前头,怀里抱着个红布包。队伍最后面跟着个蓝布衫女人,她手里牵着个穿红肚兜的娃娃。画到这儿突然断了,因为我的血已经染透了整面墙。
两具小棺突然"咚咚"响,像是里头有人在踹棺盖。青铜灯"啪"地炸开,碎渣溅到我脸上。青火苗钻进左边棺材,红火苗钻进右边棺材。棺盖弹开的瞬间,我看见有根朱砂线连在两具婴儿尸体的心脏位置上。
腐烂较轻的那具突然睁开眼睛——是镜中人的声音:"双生不同命。"它抬起小手做了个扎纸人的手势,我锁骨下的胎记立刻跟着抽痛。更可怕的是我自己的手也不受控制地动起来,跟它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动作。
骸骨突然松手,我踉跄着撞上墙。砖缝里渗出黑血,在地面汇成七个字:"一魂镇幽冥"。背后传来布料撕裂声,转头就看见蓝布衫骸骨自己拆开了肋骨——腔子里塞满了发黄的契约纸,最上面那张写着我的生辰八字,落款处按着爷爷的六指手印。
"陈三手!"镜中人突然厉喝。我抬头看见两具婴儿尸体都坐了起来,朱砂线绷得笔直。它们同时指向地窖深处,月光照见那里堆着祭祀用的铜盆和扎纸工具。盆里结着层黑垢,明显是常年烧纸留下的。
胎记突然剧痛,像是有根针在里头搅。我扯开衣领,看见铜钱大的皮肤上浮现出朱砂画的符文——跟棺材内壁刻的一模一样。腐烂较轻的婴儿突然咧嘴笑,它心口银针上的戒指"叮"地掉进铜盆。盆底残余的纸灰被震起来,在空中组成个穿红肚兜的娃娃,冲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骸骨这时完全散架了,头骨滚到我脚边。下颌骨一张一合,发出爷爷的声音:"时辰到了。"地窖深处突然传来纸马嘶鸣,震得墙灰簌簌直落。青铜灯彻底熄灭前的最后一秒,我看见供桌底下闪着金属光——是半把缠着头发的剪刀,刃口还沾着发黑的血。
铜盆里的纸灰娃娃突然扑向我,腐烂的婴儿尸体却抢先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腕。它的手指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皮肤,我疼得眼前发黑,却听见镜中人在我耳边轻笑:"疼吗?这才刚开始。"
墙上的送葬场景突然活了过来,爷爷怀里的红布包开始蠕动,蓝布衫女人转头对我露出没有五官的脸。她手里牵着的红肚兜娃娃突然挣脱,蹦跳着钻进我的影子。我的影子立刻扭曲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撕扯。
"看看这个。"腐烂婴儿用银针挑起一张发黄的契约纸,上面的字迹像虫子一样蠕动。我认出是爷爷的字迹,但内容让我浑身发冷——"以陈三手为容器,镇守幽冥七日"。落款日期正是二十年前的中元节,我"出生"的那天。
青铜灯碎片突然飞起来,在我面前拼成一面镜子。镜子里映出的不是我,而是那个腐烂婴儿。它咧嘴一笑,我嘴里立刻尝到铁锈味——我的牙齿正在一颗颗松动。
骸骨头骨突然滚到铜盆边,下颌骨开合间吐出团黑气。黑气里裹着半张照片,上面是年轻时的爷爷抱着个穿红肚兜的娃娃站在井边。照片被撕掉的那半边,边缘残留着几根蓝布衫的线头。
"你还不明白?"镜中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那口井里......"话没说完,地窖深处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掉进了水里。与此同时,我手里的半把剪刀突然发烫,刀刃上的黑血开始蠕动,变成细小的符文爬向我的虎口。
腐烂婴儿突然尖叫一声,心口的银针"铮"地弹出来钉在墙上。送葬场景里的无脸女人猛地扑向照片,却在碰到蓝布衫线头的瞬间化成了纸灰。我影子里的红肚兜娃娃趁机钻出来,抢过银针就往自己心口扎。
铜盆"咣当"翻倒,盆底露出个用血画的八卦图。图案中央钉着根生锈的棺材钉,钉帽上刻着个"陈"字。更可怕的是,我的血滴上去的瞬间,棺材钉开始"滋滋"冒烟,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
骸骨头骨突然跳起来撞向我的膝盖,我踉跄着跪倒在八卦图上。手掌按到棺材钉的刹那,地窖四面墙同时渗出黑血,汇聚成二十多个"换"字向我涌来。镜中人笑得喘不过气:"现在知道为什么你扎的纸人......总能活过来了吧?"
红肚兜娃娃突然停止自残,转头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它心口的银针孔里爬出条红丝线,另一端正连在我影子的心脏位置。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影子比实际瘦了一圈——就像墙上多出来的那个影子。
铜盆突然自己立起来,盆沿上的黑垢簌簌掉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牙印。最骇人的是,那些牙印大小不一,却都缺了颗门牙——和爷爷一模一样。腐烂婴儿趁机把契约纸拍在我额头上,纸面立刻渗出黑血,顺着我的鼻梁流进嘴里。
镜中人突然不笑了,声音变得异常严肃:"听。"地窖深处的水声越来越急,夹杂着像是纸被撕碎的"沙沙"声。我影子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举起半把剪刀,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就在这时,红漆小棺里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我转头看见两具婴儿尸体正在融化,变成红黑两滩粘稠的液体。液体顺着朱砂线流向彼此,在交汇处形成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隐约能看出是穿蓝布衫的女人。
骸骨头骨突然裂成两半,里面掉出颗发黄的牙齿。牙齿滚到八卦图中央,"咔"地碎成粉末。粉末飘起来的瞬间,我听见爷爷的声音在耳边说:"快走......"话音未落,地窖门突然"砰"地关上,锁孔里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可钥匙明明还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