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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墙血契

扎纸匠

后背重重砸在地上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铜锈和血腥的霉味直冲鼻子。凉湿的泥土黏在脖子里,我呛得猛咳两声,后腰伤口裂开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热乎乎的血顺着脊椎往下流,在地上积成一小摊。

小铛软倒在我旁边,头歪在一边,眼睛闭得紧紧的。我赶紧爬过去摸她的鼻息,刚碰到她嘴唇就缩了回来——烫得吓人,像刚蒸过的馒头。她脖子上的平安扣红得发亮,那个新出现的血色符号像条小蛇,正顺着皮肤往心口钻。

"小铛!醒醒!"我拍了拍她的脸,她没反应,只有平安扣"嗡"地响了一声,震得我手心发麻。

头顶传来哗啦啦的铜钱滚落声,我抬头一看,魂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刚才我们滑下来的斜坡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面墙。不,不是墙,是刻满了密密麻麻纸人图案的石壁,从地穴顶一直铺到脚底下。幽蓝色的磷光从石缝里渗出来,把那些纸人照得像是活的——有穿着清朝官服的文官武将,有扎着两个小辫的童男童女,甚至还有开着小轿车的现代纸人。越往上看,纸人样式越古老,最顶上那层模糊得快要看不清的,像是用草绳捆着的人形,手里还举着个小锄头。

整个石壁就像本摊开的书,记录着扎纸匠这行当从老辈子到现在的所有花样。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石壁正中间,有个巴掌大的凹槽,形状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七角星。暗红色的黏液从槽边缘慢慢往外渗,顺着石缝往下流,在离地半人高的地方滴成一条线,落在地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那玩意儿看着太像血了,黏糊糊的,还冒着热气,腥味混着土腥味,闻得人胃里直翻腾。

"呃......"小铛突然哼唧了一声,眼皮颤了颤。

我刚想扶她起来,就觉得怀里一阵发烫。低头一看,我那个平安扣正从衬衫口袋里往外拱,边缘发红,烫得像是从火里捞出来的。它像长了脚似的往我胸口钻,金链子勒得脖子生疼。

不对劲!我抓住链子使劲往外拽,可平安扣就像吸在了肉上,怎么扯都扯不下来。再抬头时,我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平安扣的位置,正好对着石壁上那个七角星凹槽!

小铛突然"噌"地坐了起来,吓了我一跳。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石壁,一点神采都没有,就像庙里的泥胎。脖子上那枚平安扣红光直射,在石壁上投下小小的光斑,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凹槽中间。

"小铛?你怎么了?"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就在这时,我的左手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是刚才划开的伤口!鲜血正从里面汩汩往外冒,不是平时那种一滴一滴的,而是像打开了水龙头,顺着我的手指往下淌,在地上聚成一小汪。更吓人的是,那些血珠像被什么东西吸引着,离地半寸飘了起来,排成一条线,慢慢朝石壁飘过去!

"搞什么鬼!"我赶紧攥紧拳头,可血还是从指缝里挤出来,在半空中拉出细细的红线。

眼睁睁看着第一滴血落在七角星凹槽边缘,"滋"的一声响,像水滴在了烧红的烙铁上。凹槽里的黏液突然活了过来,顺着七条凹槽往外爬,在石壁上画出一个发光的血色星星。那些血线碰到磷光的地方,"噼啪"冒起了小火花,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烧头发的焦臭味。

"咔嗒。"

一声轻微的响动从左边传来。我猛地转头,看见石壁左下角的一个纸人动了。不是整体移动,是关节。那个扎着羊角辫的童女纸人,胳膊肘突然弯了一下,手里的拨浪鼓"咕噜噜"转了半圈。

我咽了口唾沫,手悄悄摸到腰后——铜钱锥子还在。可下一秒,我就把手放了下来。

整个石壁上的纸人,全都开始动了。

拔浪鼓继续转,清朝官老爷的头左右摇晃,小轿车的轮子轱辘轱辘地转,连最顶上那个草绳人,胳膊都开始一上一下地挥动,好像在锄地。石缝里的磷光越来越亮,把每个纸人的脸都照得惨白,黑洞洞的眼眶对着我们,看着比任何鬼脸都吓人。

"嗬......"草绳人突然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像漏风风箱似的叹息。紧接着,所有纸人都开始动嘴,发出"嗬嗬"的声音,几百个声音混在一起,就像站在坟地里听风吹过墓碑的声音。

最靠近我们的那个红衣新娘纸人,突然从石壁上走了下来。

不是飘,是真的一步一步走下来的。她穿着大红色的缎面嫁衣,裙摆拖在地上没有声音,手里还捧着一束纸扎的红玫瑰。脸上涂着两坨圆圆的腮红,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笑容。走到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她停下了,歪着头看我,眼睛里的黑漆慢慢往下流,在下巴上积成小小的黑珠。

我刚要举起铜钱锥子,新娘突然抬起手,指了指我手里的平安扣。紧接着,她整个手臂像面条似的拉长,纸糊的手指直奔我的手腕抓过来!

"滚开!"我侧身躲过,掌心的血洒了她一身。红色的火苗"腾"地一下从她身上窜起来,烧得飞快,转眼就把整个纸人吞没了。可她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变,反而咧得更大了,从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里面金粉画的牙齿。

"啊——!"火里传来一声尖叫,不是纸糊的东西该有的声音,像是个活生生的女人在被火烧。我吓得后退一步,正好撞到小铛身上——她还保持着那个直勾勾盯着石壁的姿势,可她的右手,正慢慢地朝石壁抬起来。

"别碰!"我想抓住她的手,可已经晚了。她的指尖碰到了石壁上那个发光的七角星,红光突然暴涨,像有无数根针往我眼睛里扎。我赶紧闭上眼,再睁开时,魂都吓飞了。

三个纸人正从石壁上走下来,把我们团团围住。一个提着灯笼的老寿星,脑袋随着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一个拿着算盘的账房先生,手指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打得飞快;还有一个穿军装的纸人,腰上别着纸糊的盒子炮,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他们走得很慢,可每走一步,身上的颜色就鲜亮一分,到最后,看着跟活物没什么两样。

小铛已经走到了石壁前面,背对着我,仰着头看那些往下爬的纸人。她脖子上的平安扣红得像要滴出血来,那个血色符号已经完全钻进了她的胸口,皮肤表面只剩下淡淡的印记,像个月牙形的胎记。

"小铛,快回来!"我朝着她喊,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那三个纸人突然一起朝我扑过来,账房先生的算盘珠子像子弹似的飞过来,打在我胳膊上生疼。我举起铜钱锥子挡开老寿星的拐杖,刚要往后退,就觉得脚踝一紧——那个穿军装的纸人抓住了我的脚,冰冷的手指使劲往我肉里掐。

"去你妈的!"我一抬脚把他踹开,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石砸向账房先生的脸。石头穿过他的脑袋,在石壁上砸出个小坑。他的头晃了晃,裂开的地方露出里面的稻草,可眼睛里的黑漆却越流越多,顺着脸往下淌。

小铛突然"啪"地一声,把双手按在了七角星凹槽上。

整个石壁瞬间亮得像个太阳,刺得我睁不开眼。那些还在往下降的纸人突然停在半空,保持着各种姿势不动了,就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动画片。我趁机捡起铜钱锥子,划破右手掌心的伤口,忍着疼把血抹在锥尖上。血珠在锥尖上转了个圈,"嗡"地一声变成金红色的小球。

"给我破!"我大喊一声,朝最近的老寿星刺过去。锥子戳进他胸口的瞬间,整个纸人突然炸开,纸灰像天女散花似的飞起来。可还没等我喘口气,纸灰突然在空中重新聚拢,比刚才多了一倍的纸人从灰里站了起来,全都拿着拐杖,齐刷刷地盯着我。

糟了!这些东西打不死!

我转身想跑,可刚迈一步就僵住了。小铛正站在七角星凹槽前面,整个后背都贴在石壁上。那些原本刻在上面的纸人图案,正像潮水似的往她身上爬,在她白色的T恤上印出密密麻麻的黑影。她的皮肤变得越来越透明,我甚至能透过她的胳膊看到后面的石壁。

"哥......"她突然转过头,眼睛还是灰蒙蒙的,可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我要回家了......"

什么回家?她要去哪儿?

我猛地反应过来——她的灵体正在被石壁吸走!平安扣还在我怀里发烫,可那个七角星凹槽却像是有魔力,把小铛的魂魄往里面扯。再晚一步,她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跟我走!"我发了疯似的冲向她,一脚踹开挡路的纸人。那些纸人被我踢碎后又立刻复原,抓着我的胳膊往后拖。我被咬得胳膊生疼,纸人指甲缝里渗出的黑血滴在我皮肤,就像硫酸一样烧得慌。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扎纸匠的血,是阴阳两界都认的通行证。我猛地张开嘴,狠狠咬向自己的舌尖!

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在嘴里炸开,疼得我眼泪差点流出来。我强忍着想吐的冲动,把舌尖血喷在左手掌心,用手指飞快地画镇魂符。血珠在掌心悬着,组成一个歪歪扭扭但闪闪发光的符号。

"敕!"我大喊一声,把符拍在自己的眉心。

金光瞬间从眉心扩散开,像个金钟罩把我罩在里面。那些抓着我的纸人发出一声惨叫,纷纷后退。我趁机冲到小铛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回拽。可她就像长在了石壁上,纹丝不动。她胸口的血色符号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中间那个小圆圈里,隐约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婴儿轮廓。

"哥......救我......"这次不是刚才那种空洞的声音,是小铛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她的眼睛恢复了神采,正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一点点钻进石壁里。

我急得满头大汗,血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小铛的手背上。奇怪的是,血一碰到她的皮肤,就像被磁石吸住似的,顺着她的手腕往上爬,在她胸口那个血色符号周围画了个圈。红光突然变暗,她被吸住的手稍微动了动。

有用!我心一喜,刚想咬破另一只手的手指,就听见"咔嚓"一声脆响。

整个石壁突然裂开无数道缝隙,从里面渗出暗红色的血。那些原本停在半空的纸人突然融化,变成一滩滩黑红色的黏液,在地上汇成小溪,往七角星凹槽流去。更诡异的是,石壁表面的纸人图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半透明的人影,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手里都拿着扎纸用的篾条和彩纸。

他们是......扎纸匠?

最中间那个穿蓝布褂子、拄着枣木拐杖的人影,看着特别眼熟。我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心脏突然停跳了半拍——像,太像了!除了脸上没那么多皱纹,那眉眼,那鼻子,跟爷爷年轻时候的照片一模一样!

他旁边站着个穿长衫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小刻刀,正在给纸人刻眼睛。再远处还有个梳着大辫子的中年人,正在扎一匹纸马,手法跟爷爷教我的一模一样。所有魂影都在低头忙着手里的活,动作整齐划一,就像在排练一场无声的表演。

"爷爷?"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穿蓝布褂子的魂影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活,慢慢抬起头,空洞的眼眶对着我。他身后的所有魂影也跟着停下动作,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转过来,地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穿蓝布褂子的魂影慢慢举起手,颤抖着指向我怀里的平安扣。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我看懂了他说的话——放上去。

放上去?把平安扣放进那个七角星凹槽?

我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小铛。她的半个胳膊已经钻进了石壁,表情痛苦得像是在被千刀万剐。平安扣在我怀里跳得越来越厉害,烫得我胸口的皮肤都要熟了。

"不行!"我猛地摇头,"放上去她就没命了!"

穿蓝布褂子的魂影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身后的魂影也开始变得不稳定,像是随时会消失。他再次指向凹槽,这次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咬咬牙,心里天人交战。放上去,小铛可能就没了;不放上去,我们俩可能都得困死在这儿。就在这时,我怀里的平安扣突然自己飞了出去,悬在小铛和石壁之间,发出刺眼的红光。

"不——!"我扑过去想抓住它,可已经晚了。平安扣像一颗子弹,"嗖"地一下射进了七角星凹槽!

霎时间,整个地穴变成了红色。一股强大的冲击波从石壁扩散开来,把我掀翻在地。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地面突然开始震动,无数只纸糊的手从地里伸出来,抓住我的脚踝往下拖。

"哥!"小铛的尖叫声刺穿我的耳膜。

我抬头一看,魂都吓飞了。小铛整个身体正在被往石壁里吸,只剩下一个头露在外面,脸上全是泪。她胸口的血色符号变成了一个漩涡,把她的灵体一点点往里拽。而那个七角星凹槽周围,石壁正在慢慢打开,露出里面灰蒙蒙的世界——无数纸扎的房屋漂浮在空中,远处的天空是暗红色的,隐约能看到巨大的纸人在云层里走动。

"小铛!"我发疯似的用铜钱锥子砍那些抓住我的手,可砍断一只又出来两只。 blood从伤口里不断涌出,滴在地上,被那些纸手贪婪地吸收。

就在小铛的头快要被吸进去的时候,她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喊:"哥!去找林铁匠!他知道怎么救我!"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就消失在了石壁里,只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在空荡的地穴里回荡。

石壁上的裂缝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一个丈高的拱门。门后是那个灰蒙蒙的世界,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里面传来,把地穴里的纸灰和铜钱都卷了进去。我死死抓住旁边一块突出的石头,指甲都抠进了石缝里。

突然,眉心传来一阵灼热的剧痛,像是有人拿着烙铁在烫我。我痛苦地捂着额头滚在地上,隐约看到爷爷的魂影站在拱门前,背对着我,正在慢慢变淡。他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嘴巴动了动,像是在说"对不起"。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了拱门后面。紧接着,更多的祖辈魂影排着队走进拱门,一个个都回头看了我一眼,表情复杂。

吸力突然变得无比强大,我抓着石头的手开始松动。眼看就要被吸进去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小铛的话——林铁匠!去找林铁匠!

对,林铁匠!爷爷临终前也说过,找城西的林铁匠,他欠我们陈家三条命!

我用尽全力将铜钱锥子插进石缝里,大喊一声:"小铛,等着我!我一定救你出来!"

话音刚落,眉心的灼痛感突然消失了,吸力也小了很多。我趁机连滚带爬地远离拱门,后背重重撞在另一面墙上。抬头一看,拱门里的景象变了——不再是灰蒙蒙的天空,而是一片漆黑,隐约能看到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我。

石壁开始剧烈震动,更多的碎石从顶上掉下来。我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赶紧离开这里,去找林铁匠。可刚跑两步,我又停下了。

小铛还在里面。那个我发誓要保护的妹妹,那个总是跟在我身后喊"哥哥"的小女孩,现在一个人在那个可怕的世界里。我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下?

我回头看向拱门,黑暗中似乎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朝我挥手。是小铛吗?

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去,还是不去?

黑暗中的那个影子又挥了挥手,这次我看清了——是小铛残破的嫁衣一角正随着漩涡转动。石墙上不断有石灰簌簌剥落,砸在铜钱锥子上发出脆响,像在倒数最后时限。我摸出兜里半包皱巴巴的烟,叼出一根咬住,火机在发抖的指间擦了三次才亮起微弱的火苗。

"操。"烟屁股在唇齿间被碾碎,尼古丁辛辣地呛入喉咙。我把空烟盒揉成球狠狠砸向拱门,纸团刚飞进红光就被撕成粉末。掌心伤口的血还在淌,滴在石缝里竟发出琴弦般的颤音,那些从地里伸出的纸手突然停止挣扎,齐齐指向拱门深处。

"林铁匠......"我咬着牙重复这个名字,舌尖血混着唾沫啐在地上。转身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石壁上新浮现的图案——一个扎纸匠正在给纸人点睛,纸人穿着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夹克衫。当我猛地回头时,那图案却变成了骑着纸马的古代兵卒。

地穴开始剧烈晃动,头顶落下的碎石在脚边堆成小丘。我最后看了眼那片漆黑的拱门,平安扣嵌入凹槽的位置渗出金色光粒,像被捅破的星星。小铛的惨叫声似乎还在石壁间回荡,可伸手触摸时,只有结着血痂的冰冷石面。

"等着。"我抓起地上昏迷的小铛肉体扛到肩上,铜钱锥子在掌心转出残影,"爷爷欠你的,我来还。"

刚冲出地穴入口,整座山突然发出闷雷般的轰鸣。回头望去,那处塌陷的坟茔正不断涌出白雾,隐约能看见无数纸人从雾中飞出,在月光下化作纸灰。肩膀上的小铛不安地哼唧着,脖子上的平安扣痕迹已经淡成了浅粉色,像枚快要褪色的胎记。

手机屏幕在裤兜里震动起来,我单手摸出来按亮——凌晨三点十七分,七个未接来电全是同一个号码。正要锁屏时,屏幕突然自动亮起,显示收到一条新短信,发件人是那串熟悉的陌生号码:

【七窍流血的纸人往城西去了】

短信末尾还附着张照片,路灯下十几个歪斜的纸人影正穿过十字路口,每个纸人手里都提着盏白纸灯笼,灯笼上用朱砂画着眼熟的七角星。最前头那个穿嫁衣的纸人转过头,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对着镜头,嘴角裂到耳根的弧度,和地穴里那个新娘纸人一模一样。

肩膀突然一沉,小铛的肉体开始发烫,像是揣了个炭炉子。我伸手摸她后颈,那里的皮肤竟变得像宣纸般轻薄,能清晰摸到皮下跳动的血管,像极了扎纸时绷在竹篾上的纸筋。

"***的扎纸匠。"我把铜钱锥子咬在牙间,朝着城西方向狂奔。雾气在身后追得很紧,每次回头都看见那些纸灯笼又近了几米,苍白的光芒照亮了街边梧桐树上悬挂的黄符——整座镇子不知何时已挂满了镇魂符,风一吹哗啦啦作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念咒。

跑到石桥时,裤兜里的铜钱突然叮当作响。二十几枚铜钱从破洞中漏出来,滚落在青石板上自动排成阵形,中央那枚刻着"镇魂"二字的铜钱正不断旋转,将靠近的白雾烫出滋滋声响。河面上漂浮着更多纸人,它们踩着水面向桥这边涌来,浸湿的纸衣紧贴着骨架,露出里面深色的篾条,像极了溺水死者鼓胀的指骨。

小铛的肉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我慌忙按住她后颈的脉搏,指尖下传来的不是心跳,而是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低头一看,她锁骨处正浮现出细密的折痕,像是有人正隔着皮肉折叠她的骨头。平安扣印记突然渗出鲜血,在月光下汇集成小小的七角星,与地穴石壁上的凹槽完美重合。

桥对岸传来金属撞击声,一个提着工具箱的佝偻身影正站在铁匠铺门口,手里的铁锤敲得铁砧火星四溅。雾气中只能看见他腰间悬挂的铜铃铛,随着敲击节奏发出清脆响声,每个音符落下,靠近的纸人便像被针扎的气球般瘪下去。

"陈小子!"铁匠的吼声穿透浓雾,"再不过来,你妹妹就要被炼成引魂幡了!"

我咬着牙冲进铁匠铺时,最后一只纸人正倒在门槛上化为灰烬。铁匠转过身,满是老茧的手指捏着枚烧红的铜钉,炉膛里的火光映得他半边脸通红——他右眼戴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眼罩,左眼的瞳孔竟是竖瞳,像极了地穴石壁上那个草绳人的眼睛。

"林家的人果然都他娘是怪物。"我把小铛放在铁砧上,后腰伤口裂开的血浸透衬衫,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泊。

铁匠没接话,只是突然掀起自己的对襟褂子,肚皮上纹着幅诡异的图案:七只纸鹤围绕着枚平安扣,针脚处还残留着凝结的黑血。最惊人的是他心口处有道狰狞的伤疤,形状和小铛后颈的平安扣印记完全一样。

"你爷爷当年要是肯把平安扣给我,"铁匠用烧红的铜钉指着小铛锁骨处的折痕,"这丫头就不会成现在这样——三魂七魄已经被石墙上的老东西抽走一半,再有三个时辰天亮,她就只能当个空壳子纸人了。"

铁砧上的小铛突然睁开眼睛,瞳孔是纯黑的,嘴角裂开到不自然的弧度。她抬起纸一样苍白的手,指尖变得像竹篾般尖锐,直取我胸口的位置——那里正是之前平安扣贴着的地方。

"按住她!"铁匠突然将铜钉狠狠砸进铁砧,火花溅在小铛手背上,烫出串燎泡。她发出非人的尖叫,身体像被踩住的蚂蚱般弓起,皮肤下无数凸起在游走,仿佛有活物在皮肉间爬行。

铁匠借机抓起铁锤,在炉膛里烧得通红的烙铁上猛敲三下,烙头上浮现出与平安扣相同的纹路。"你爷爷把魂息种在你眉心,就是算准了有这一天。"他突然拽住我的左手,将流血的掌心按在小铛后颈的印记上,"现在用扎纸匠的血续血契,要么你们兄妹一起活,要么一起变成石墙里的新藏品——选吧!"

小铛的指甲已经划破了我的衬衫,腥臭的黑气从她七窍中涌出,在铁匠铺的房梁上凝结成无数双眼睛。外面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纸人们正拍打着门板,每扇窗户上都贴着扭曲的手掌印。我看着掌心与小铛后颈融合的鲜血,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我手腕的力道,想起他说的"扎纸匠的血,既能镇魂,也能牵魂"。

"操你的血契。"我抓起烧红的烙铁,忍着掌心灼痛按向印记中央,"我陈三手的妹妹,阎王爷都抢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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