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要热,心要冷。
林铁匠这句话像淬了冰的钉子扎进我耳朵里,左手按着小铛后颈的伤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小铛后颈那枚平安扣印记正张着血盆大口,贪婪地吸食我的掌心血,皮肤下隐约有什么东西在翻身,顶起细密的血疱,像有人在皮下吹了肥皂泡。
「磨蹭什么!」老铁匠突然抬脚踹在铁砧侧面,小铛的身体跟着震颤,锁骨处的折痕又深了几分,「纸人换魂就剩最后半柱香,你想让她魂魄散尽么!」
我咬着后槽牙把烙铁往下压。通红的烙头离小铛后颈还有三寸时,一股焦糊味儿已经燎得我鼻孔发疼。窗外突然刮起妖风,拍打着纸人的手掌变成了指甲抓挠的刺啦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听着像是整座镇子的鬼魂都聚在这铁匠铺外了。
小铛的眼皮猛地一跳。
这不是濒死之人的无意识抽搐。她睫毛上沾着的黑血凝成细小的血珠,随着眨眼的动作簌簌滚落,在铁砧上砸出七八个规整的血坑,摆成了地穴石壁上那个七角星的形状。后腰伤口突然裂开个大口子,血顺着脊椎往下淌,在工装裤上洇出暗黑色的溪流。
「别动!」林铁匠突然抓住我持烙铁的手腕,他掌心老茧比铁砧还硬,指节发力时发出干柴断裂的脆响,「你看她耳朵!」
我偏头去看。小铛左耳耳尖正在变白,不是缺血的苍白,是宣纸在矾水里浸泡过的死白,晶莹剔透能看见青色血管。那白色正顺着耳垂往下爬,所过之处皮肤变得薄如蝉翼,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竹篾状骨骼在微微颤动。
「纸人化...」我喉头发紧,「血契不是说好能保住她的肉身吗?」
「保得住魂自然保得住肉身!」老铁匠突然扯开自己的对襟褂子,露出心口那道狰狞的疤痕。火光里我看得真切,那道疤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黑色,针脚处渗出的黑血在伤疤周围画成了小小七角星——和小铛锁骨上的印记一模一样,「当年你爷爷也是这样按住我的!」
烙铁尖突然滴下一滴滚烫的铁水,落在小铛后颈的印记边缘。
滋啦——
黑血突然沸腾起来。小铛的身体像被扔进油锅的活鱼般剧烈弹动,七窍同时涌出粘稠的黑血,在铁砧上汇成小溪朝着七角星血坑流动。更吓人的是她的右手,五根手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变细,指甲盖变成了油纸的黄褐色,指尖还沾着没烧干净的纸灰。
「这根本不是血契!」我猛地甩开林铁匠的手,烙铁当啷掉在地上,火星溅在他脚背上烫出个血泡,「你到底在干什么!」
老铁匠突然笑了,焦黄的牙齿咬着下唇,硬生生咬出血来。血珠滴在他心口的伤疤上,那七角星形的印记突然亮了,发出和地穴凹槽里一样的红光:「晚了...陈家小子,你可知这世上哪有不献祭就能成的契约?」
门板突然被撞开半尺宽的缝隙。夜风卷着白雾灌进来,十几个纸人影堵在门口,最前排那个穿嫁衣的纸人半边脸已经烧成焦炭,露出里面的竹篾骨架,可那双黑洞洞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铁砧上的小铛。
小铛的右手突然抬起。不是抽搐,是精准地抓住了我按在她后颈的左手手腕。她的皮肤已经完全变成了宣纸质感,指节处还能看见扎纸人特有的折痕。我想抽回手,却发现她的力道大得吓人,指甲几乎要掐进我腕骨里——那些指甲根本不是人该有的形状,是用金粉涂过的纸捻尖!
「哥...」她突然开口。声音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和声,「疼...」
我头皮一阵发麻。这不是小铛的声音!是无数个声音叠在一起,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最底下还压着个穿嫁衣女人的尖笑。小铛的眼睛还闭着,可嘴角却向上弯起个诡异的弧度,和地穴里那个新娘纸人一模一样,连唇角裂到耳根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看好了!」林铁匠突然抓起地上的铁锤,朝着小铛的头颅砸去,「这才是血契真正的样子!」
「住手!」我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撞开他。老铁匠踉跄着后退,后脑勺重重磕在墙上挂着的铁锁链上,哗啦啦的金属撞击声中,他脸上的铁眼罩突然掉了。
我像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林铁匠的右眼根本不是活人该有的眼睛。眼眶里嵌着个玻璃眼珠,瞳孔位置却卡着个指甲盖大小的纸人——青面獠牙,穿着清朝官服,手里还提着个缩小版的七角星灯笼,随着老铁匠眼球转动,纸人手里的灯笼竟还能发出微弱的红光。
「你到底是谁?」我声音发颤,握紧了腰间的铜钱锥子。
老铁匠抹了把脸上的血,突然扯开嗓门大笑:「我是谁?我是林家最后一个守契人!是你们陈家欠了我们林家三条人命的债主子!」他抬脚踹向铁砧侧面的砖块,整面墙突然裂开,露出后面藏着的泛黄名册——从右到左,从上到下,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最顶上那个墨迹发黑的名字刺得我眼睛生疼:陈长生——我爷爷的名字。
下面是他父亲的名字,他爷爷的名字...整整十几代人的名字沿着墙面排列,最底下那个用朱砂写的名字还没干,笔画扭曲像在挣扎:陈默。那是我的本名,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每个名字右上角都画着个小小的七角星,和地穴石壁上的凹槽完美重合。更吓人的是名字旁边的日期,最新的那个红圈正好圈着今天的日子,旁边用小字写着:活祭。
「活祭...是什么意思?」我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林铁匠突然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拽到墙边,独眼凑得极近,我都能闻到他呼吸里的铁锈味:「就是用陈家直系亲属的命,来换林氏血脉的续存!当年你爷爷用他的长孙换了我的命,现在...该你用这个丫头还了!」
话音未落,小铛突然发出一声非人的嘶鸣。我猛地回头,看见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她的身体正在像被吹涨的气球般变大,皮肤撕裂处露出雪白的纸筋,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原本清秀的脸庞变得巨大无比,眼睛凸出来像庙里的泥胎,嘴巴裂到耳根部,露出里面用金粉画的牙齿。
短短几秒钟,那个总跟在我身后喊"哥哥"的小女孩,变成了个三米多高的巨型纸人,和地穴石壁顶上那个草绳人一模一样,连举着小锄头的姿势都分毫不差。
「啧啧,多好的引魂幡材料。」林铁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工具箱里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刻刀,「可惜了这身皮肉,马上就要变成扎纸匠最好的祭品。」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爷爷临终前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小铛在地穴里消失前的惨叫,红裙女人说的"陈家欠林家三条命"...所有碎片突然拼凑在一起,像把烧红的锥子刺穿了记忆深处层层包裹的谎言。
「你骗我!」我突然抓起地上的烙铁,通红的烙头直接按在林铁匠抓着刻刀的手背上。
滋啦——!
皮肉烧焦的恶臭瞬间弥漫了整个铁匠铺。林铁匠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刻刀当啷落地。我趁机扑到铁砧边想拉起小铛,却发现她原本白皙的脖颈上,不知何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正是《扎纸秘术》里记载的「镇魂往生咒」——那是扎纸匠用来控制纸人魂魄的禁咒!
「哥...快走...」小铛的嘴唇艰难地开合,声音里混合着纸摩擦的沙沙声。她那只变成纸捻尖的手突然抬起,不是攻击我,而是朝着自己的太阳穴狠狠扎下去!
「不要!」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纸捻尖深深扎进我的掌心,血顺着指缝滴在她后颈的印记上。奇迹发生了——那些红光突然变暗,小铛膨胀的身体微微收缩,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
「就是现在!」林铁匠突然从火里抽出一根烧红的铁钎,趁着我抓住小铛手腕的瞬间,狠狠刺向她的心口,「血契接魂!」
铁钎刺进皮肉的声音闷响得像扎破猪尿泡。小铛的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在铁砧上。我眼睁睁看着她心口的位置鼓起个包,隔着半透明的皮肤,隐约能看见一个纸人轮廓正在缓缓成形——那纸人穿着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夹克衫,连胸口破洞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彻底被激怒了,抓起旁边的铁钳朝着林铁匠砸过去。
「干什么?拿回属于林家的东西!」老铁匠灵巧地躲过铁钳,反手从墙上扯下一条铁链抽向我的脸,「当年你爷爷偷走了我们林家祖传的扎纸秘术,用我们林家幼女的魂魄续了陈家的血脉!今天我就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铁链带着风声抽在我脸上,火辣辣地疼。血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小铛纸人化的手臂上。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她手臂上的纸筋突然泛起金光,那些黑色符咒像遇到克星般纷纷退散。
「血脉...相认...」小铛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巨大的纸人手掌轻轻覆在我的脸颊上,冰凉的触感传来,却让我感到一阵安心,「哥...胎记...」
胎记!我猛地想起自己左肩胛骨上那个月牙形的胎记,从小就有,爷爷说那是陈家子孙的记号。我挣扎着想解开衬衫扣子,可林铁匠的铁链又缠了上来,死死勒住我的脖子。
「嗬...」窒息感涌上来,眼前阵阵发黑。恍惚中我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婴儿床上的我正被一只干枯的手抱走,婴儿床里躺着个眉心有月牙形印记的女婴...
「原来...」我猛地瞪大了眼睛,血从嘴角溢出,「我才是...林家的..."
「铛——!」
一声巨响打断了我的话。林铁匠的铁锤不知何时掉在了铁砧上,正砸在小铛心口那个凸起的纸人轮廓上。随着这声巨响,整个铁匠铺突然剧烈摇晃,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从地底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像是有千军万马正在向上攀爬。
小铛的身体突然停止了挣扎。她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向裂开的地面,纸人化的眼睛里映出地下深处涌动的红光。那些原本围在门口的纸人突然集体跪倒在地,朝着铁砧的方向叩拜,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风吹过纸扎的森林。
林铁匠也不攻击我了,他扔掉铁链,跪倒在铁砧边,独眼死死盯着小铛心口那个不断蠕动的纸人轮廓,嘴里念念有词:「要成了...终于要成了...林家秘术,血契重连...」
铁砧突然从中间裂开,一道耀眼的红光从裂缝中喷薄而出,将整个铁匠铺照得如同白昼。我挣扎着趴在铁砧边上往下看,魂飞魄散——铁砧下面是个深不见底的密室,四壁刻满了与地穴石壁上相同的纸人图案,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
而那些图案正在动。
不是单个的动,是成千上万的纸人图案同时在动。文官武将、童男童女、轿车洋房...所有纸人都在石壁上游走,朝着密室中央汇聚,组成了一条通往黑暗深处的纸人之路。最前面那个穿着现代夹克衫的纸人,正回头朝我咧嘴笑着,嘴角裂到耳根的弧度,和我镜中自己的笑容一模一样。
小铛突然抬起头,发出一声穿透灵魂的嘶鸣。她纸人化的身体开始分解,竹篾和纸筋像蝴蝶翅膀般纷纷扬扬地落下,在铁砧裂缝上空组成一道彩虹般的桥。而她原本被吞噬的身体,正顺着这道纸虹桥缓缓下沉,朝着那深不见底的密室坠落。
「小铛!」我疯了似的抓住她还未完全纸人化的脚踝。她的皮肤冰凉柔软,还带着小女孩特有的温热,可脚掌已经变成了纸糊的金莲鞋,一碰就簌簌掉渣。
「哥...」她低头看着我,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恐惧,只有一种让人心碎的温柔,「找到...另一半...平安扣...」
她的身体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像一片真正的纸。我的手指从她脚踝滑落,眼睁睁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密室深处那片涌动的红光里。
「不——!」我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朝着铁砧裂缝扑去。
就在这时,林铁匠突然抓住我的脚踝,将我狠狠拽了回来。「别碍事!」他面目狰狞,抓着我的手暴起青筋,「这是她的宿命!也是你的!」
我转过头,死死盯着这个毁了小铛的罪魁祸首。怒火像岩浆般在胸腔里翻滚,我猛地从腰间抽出铜钱锥子,毫不犹豫地刺穿了他抓住我脚踝的手掌!
「啊——!」林铁匠发出凄厉的惨叫,血溅了我满脸。我趁机挣脱,再次扑向铁砧裂缝。
这次没人阻拦我了。可就在我即将跃入红光的瞬间,我停住了。
密室深处传来了清晰的童谣声,是小铛最喜欢唱的那首《纸鸢谣》。歌声里还夹杂着铁链拖动的声响,以及...爷爷苍老的笑声。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歌声,一只布满褶皱的手从红光中伸了出来,抓在裂缝边缘。那手上戴着枚玉扳指,我认得——那是爷爷临终前说遗失了的传家宝。
我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手中的铜钱锥子,心脏狂跳不止。那只手...不是人的手...它的皮肤是宣纸做的,指甲盖泛着金粉的光泽。
林铁匠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流血的手掌,朝着铁砧裂缝露出诡异的笑容:「欢迎回家,林家的长孙...」
我猛地回头瞪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左眼的余光瞥见墙上陈家列祖列宗的名字正在一个个消失,化作黑色灰烬。最底下那个朱砂写的「陈默」二字,笔画正在扭曲变形,慢慢变成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名字——
林默。
墙上的朱砂名字像活过来的蛆虫般扭动变形。陈默那两个字的笔画正在融化重组,赤红色的墨水顺着墙缝往下淌,在石灰墙上烧出滋滋响动的沟壑。等墨迹终于凝固时,墙上赫然是"林默"两个狰狞的血字,旁边多出的生卒年份刺得我眼球发胀——后面那个代表死亡的日期,正用鲜红的笔迹一页页向前翻涌。
"三十年一轮回,陈家血脉替林家续命。"林铁匠啐了口血沫,染血的手指戳向我的胸口,"你以为爷爷为什么给你取'陈默'这个名字?默,黑犬也!你们陈家子孙,从来都是我们林家豢养的活祭品!"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我太阳穴上。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清晰如昨——产房里弥漫的消毒水味混合着纸灰味,穿白大褂的医生袖口露出半截扎纸匠特有的黑线手套,襁褓里原本哭闹不止的女婴在接触到月牙胎记时突然停止呼吸。
"原来我才是..."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爷爷临终前塞给我那块碎成两半的平安扣,说要找到能合上的另一半,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叮嘱,是诅咒的开端。
密室深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清铁链拖地的哗啦声。那只戴着爷爷玉扳指的纸手后面,又伸出第二只、第三只...无数只纸糊的手从红光里探出来,抓挠着裂缝边缘的砖块,指甲盖刮擦石块的噪音让我耳鸣不止。
"哥..."
头顶传来小铛的声音。我猛地抬头,看见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那个三米高的巨型纸人正在分解,竹篾骨架咯吱作响着拆卸重组,纸筋像蛛网般在空中编织新的形状。她的头颅悬在半空中,原本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两团乒乓球大小的红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左肩胛骨的位置。
"月牙..."她的声音分成了千百个声部,其中最稚嫩的那个调子突然清晰起来,"爷爷说...月牙映血...平安扣..."
剧痛猛地从左肩炸开!不是伤口,是那个从小就有的月牙胎记在发烫,像有烙铁在皮肤底下翻涌。我伸手去抓,指尖却触到皮肤下正在游动的异物,像一条活蛇顺着脊椎往下钻。
"成了!"林铁匠突然狂笑,独眼死死盯着我后背,"林家血脉觉醒,镇魂咒解开了!"
随着他的喊声,小铛分解的纸筋突然朝我飞扑而来。无数雪白的纸片裹着金粉在空中织成茧房,将我团团围住。我伸手去撕,指尖却被烫得滋滋作响——那些看似脆弱的纸片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用朱砂画的符文,正是《扎纸秘术》最后一页那篇被撕去的"血解咒"。
"哥...抓住..."
一片沾着温热液体的纸片落在我掌心。不是纸,是真正的人皮,边缘还连着半根断裂的神经纤维。纸片上用血画着半枚平安扣,断裂处的齿痕正好能和爷爷给我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就在这时,密室里的红光突然剧烈闪烁。所有抓着裂缝边缘的纸手同时缩了回去,紧接着,一个戴着瓜皮帽、穿着青色长衫的纸人缓缓从红光中升起——那张脸赫然是二十年前医院里那个"医生"的模样,胸口别着的银质铭牌晃悠着,上面刻着"林伯涛"三个字。
"叔公..."林铁匠突然跪倒在地,对着那个纸人连连叩拜。
纸人没有眼睛,却精准地转头"看"向我。它缓缓抬起手,干枯的纸指朝我左肩弯曲。肩胛骨的剧痛瞬间达到顶峰,我听见皮肤撕裂的声音,温热的液体顺着后背往下淌,在工装裤上积成黏腻的血洼。
"啊——!"
剧痛中我终于看清了——自己左肩上的月牙胎记正在脱落,露出下面鲜血淋漓的皮肤。而那个脱落的月牙形状的皮肉,正像活物般在空中蠕动,飘向纸人伸出的手。
小铛的纸茧突然剧烈收缩。我被勒得骨骼作响,眼前阵阵发黑。模糊的视线里,那个姓林的纸人医生已经拿到了我的月牙皮肉,正将它按在自己胸口。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黏连声,皮肉竟然和纸人的胸膛完美融合,血色迅速染红了青布长衫。
"三十年...终于..."纸人医生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右手缓缓指向密室深处,"该回家了,我的好孩子..."
红光突然暴涨,将整个铁匠铺吞噬。我在强光中失去了意识,最后听见的是林铁匠欣喜若狂的喊叫:"启棺!林家列祖列宗,该用陈家血脉续我们的命了!"
黑暗降临前,我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塞进了我的右手——是小铛最后落在我掌心的那块人皮平安扣。透过剧烈的疼痛,我清楚地感觉到它正在发烫,正在和我掌心里的伤口融为一体。
而密室深处,那首熟悉的《纸鸢谣》又响起来了,这次却不再稚嫩,是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哼唱:
"月牙弯,照纸鸢,红绳断,血相连..."